“因着执念,他魔怔了。开始是拦着不让鬼投胎,后又说是地府杀了她的魂体,要地府偿命,又去涤清池、育灵殿大肆破坏了一通。这事一出,惹了众魂灵发怒,纷纷投告到府君大人那里去。”
涤清池,是一个洗去记忆的池子。只要鬼魂不想要那一世的记忆,过了奈何桥就可以去涤清池刷掉记忆。如果那段记忆太过于痛苦,可以选择洗掉。
育灵殿,是一个孕育新灵魂的殿宇。有生即有死,即为生死轮回。每有一个新灵出生,就有死灵逝去。忘川河融化了无数的魂灵,河水滋养了河边的彼岸花。育灵殿那能炼出新灵的育灵宝鼎,就是用彼岸花做的材料。
斜雨忽而变作瓢泼大雨,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小水坑。雷声开始一阵阵轰鸣,由小变大,闪电划破天际,惨白的光炸裂开来。
孟荞也被吓住了,抬眼看天,定了定神:“这个鬼天气,说变就变。”
魂体害怕地缩了缩,等了半天没有来下一个雷才继续说下去,“府君大人不能坐视不管,狠狠罚了他。直接押解进忘川河,吞噬了事。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出来了。”
“他自己爬出来了的?”孟荞惊讶,“我记得你说过,只要进了忘川河的魂灵,就没有可以逃得出来的吗?”
“本应如此。”魂体矮了下身体,似是叹口气,“应该是自己爬出来的吧。”
“后来呢?”孟荞追问,“他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后来啊,等等,这个小世界的序号是什么,好像是46610来着,不行下次我得避开了,还好没投胎成功,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看着它露出难色,孟荞猜测道:“这个小世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一道惊雷轰下来。孟荞平白感觉到一阵凉意,瑟缩了一下。魂体惊惧地缩了缩,孟荞与它更贴近了墙边。她把它护在了里侧。
"嘘,别说了。"魂体仍有些后怕。
孟荞皱眉,“阿琼婶婶,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害怕?我才不怕呢。”它明显是在逞强,故作理直气壮,“反正我又没有投胎成功。”
但她“投胎”成功了。孟荞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小世界,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怎么来这里的?”
魂体抖了两下,不欲说。
“婶婶,告诉我吧。”
魂体犹豫许久,说话几乎只剩气声,“这个小世界,是他的囚牢!”
这个消息砸得她眼前有些眩晕,“你说什么?”
“这个世界,是府君大人专门设置给他的——”
雷声突然在头顶上轰鸣砸下,闪电劈下一道白光,似要将这个城市劈成两半。伴随着雷电而来的,是一道震怒的喝止声!
“阿琼!住口!”
是鬼吏!拘它的鬼吏来了!
“鬼吏大人饶命……”魂体抖的像个筛糠,尾巴耷拉着。
“鬼吏大人?”
“阿琼,速速与我回去。”发出命令的声音低沉警告。
魂体自觉越过孟荞往前。天边忽然甩来一道带着电光的铁链,束住了魂体之后,眨眼间就不见了。
“阿琼婶婶!”孟荞反应不及,伸出手去时,早已空空如也。
雷鸣闪电忽而统统消停,雨势减缓,头顶的乌云眼见要散开。
孟荞站出屋檐外,朝着天空大声道:“大人请留步!”
乌云暂停了散去的趋势。
“大人,请问阿琼婶婶会如何处置?”
“触犯禁令,自然是按照碑上的法则来处置。”从云中传来这句话,鬼吏的语气有上位者的森冷。
“是我逼问阿琼婶婶的,罪过在我。请放过她吧。”阿琼婶婶虽然爱聊八卦,但她最怕痛了。
“元初,你已触犯禁令,自然脱不了罪责,至于其他人,自有其他的罚法。莫要强求。”鬼吏威严地警告。鬼吏自有一双识灵眼,认出她并不难。
乌云有移动的痕迹。
“大人!”孟荞怕他走了,赶紧上前一步,壮着胆子问道,“元初知道的,即使会被罚但还是想要弄明白。阿琼婶婶说的,这个小世界是霍冲的囚牢,这个事情是真的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不是你能探知的事情,莫要再犯。”鬼吏的语气里,有着高高在上的淡漠。
“如果是囚牢,那这小世界的生灵呢?就应该被牺牲吗?”
魂灵如果是正常投胎,虽置身小世界,也有基础设定,但魂灵的自我意识是始终优先于原世界的意识的。可以选择完全根据原来的设定走,也可以自行选择另外的可能。总是会多出一些掌握命运的自由度。如果能创造出颇有新意的剧情,府君会核定剧情精彩程度,如果是像霍去病这种封狼居胥的,是会有额外奖赏的。
但如果投胎到了囚牢的小世界,那这个世界的意识是优先于魂灵的意识,甚至可以说魂灵已经被抹去了自我意识。他们只会按部就班地跟着小世界原定剧情走,就和游戏里的npc一样。有些运气好的,一辈子普通乏味地过。有些运气不好的,毕生都要历经波折,身心都要遭受重大磋磨。
所以,一般只有那些犯禁被罚的魂灵,才会被投胎到囚牢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为他设定的囚牢,而越游,又只想倾小世界之生脉,只为唤回一人。那这些被罚的魂灵,就是开启召神术的陪葬品。
包括姜思,包括韩栖光,包括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了她。
如果是因为小世界生脉耗尽而死亡的魂灵,直接湮灭在天地间,是无法再回地府投胎的。她可以想办法“提前”回去,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是被罚,但罪并不至死。
“你先天不足,无法投胎,府君用移魂之术帮你投胎。他执念过深,险些入魔,府君又专设了一个小世界满足他的执念。你们还要如何?”
“所以,囚牢是真的。对吗?可那些被罚的魂灵呢?”孟荞仰着头,诘问鬼吏,“府君大人在哪里,我要问问他。”
“府君被你连累——”鬼吏忽然住了话头,“莫再问了,府君闭关了,安心完成你的任务便是。”
“被我连累什么?那个老头子到底是怎么了?”孟荞察觉他的话头不对,上前一步追问。
“对你,对他,府君已经是竭尽心力了。”顿了下,鬼吏似是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果你想知道,就握着你脖子上的那块石头,默念三遍那个名字就知道了。这是府君大人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回吧,莫再问了。”
语毕,乌云尽散,天光乍破,光明复返。
“府君大人怎么了?还有,到底要默认谁的名字啊?”孟荞跑着追问,直到天台栏杆前才止步,但也是徒劳。鬼吏已离开。
她握着玉石,在那里站了好半晌。刚刚身上被水汽润湿了些许,被夕阳的暖光笼罩着,很快便被晒干蒸发了。
孟荞回来时,神情萎靡着。她念了三遍霍冲,但玉石并没有反应。这也不是合适的地方,她打算回去再试试别的。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太留意,打开了天台跨进去一步之后,才发现门后藏着一个人。
“越游!”
“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