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案一直在听着,但脑子胀得刺痛,意会言语中的内容都慢了好几拍。
他们已经说到了先锋将军,她还停留在药师那里。她问:“你刚刚说,那个献策的药师,是姓王?”
“是。”王军师回答。
药师,姓王。不会就是王药翁吧?
回宋国的路上,六哥哥和她详细说过这位王药翁的生平。关于这位王药翁,不,应该是房云年医官。他出身寒门,但嗅闻视听天赋极高,幼时便已凸显出辨药之能,只要是认识的药,一闻便能知晓。
但他家中更崇尚读书中举,弱冠之前都在家苦读诗书。几次赴考都未过乡试,眼见读书生涯只能止于秀才了。
在各地游学期间,被一名以大善闻名的药师发掘,收为关门弟子。几年之后,学成出师,一路平步青云,做成了首屈一指的御医。
但他并未满足于御医的荣光,为了更造福百姓,他开创了老有所养病有所医的颐养院。无论高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只要按月交保便可享受免费治病的待遇。
颐养院建设的告示一出,刚开始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的注意力,纷纷入局交保,甚至还多交一些。平头百姓观望了一个多月,确实看先前交保的人可以享受免费看病优待之后,也纷纷抢着交保。
但他疏忽了人心,也疏忽了宋国的以黄白之物为荣的风气。颐养院建立还不到两年就突发了事故,巨额的保费就不翼而飞。
百姓得知此事,纷纷到颐养院门口讨要保费。无果之后,立即向官府提交了万民状书,状告御医房云年以保费的名义欺骗民众,大肆募集巨额钱财,中饱私囊。
宋国对霸占民脂民膏一罪责罚甚严,勒令立即归还所有保费,否则处斩,以儆效尤。
曾经盛名一时的辨药天才房御医,顿时变成了阶下囚。经镇国大将军一众官员求情转圜,又清了自家私库填补了大半保费,这才降为流放。
但不知为何,本应流放到边远之地的房云年,却在遣送途中偷跑,到和宋国一贯关系紧张的楚国去了。
费劲追忆了一回王药翁的过往,如果他对宋国失望至极,并转而对楚国献策,这也是说得通的。
只是在民勇村的那段日子看,他讨厌宋国人,但还不至于仇恨到要灭掉宋国的地步。
又过了半晌,沈青案的思绪才理到先锋将军这里。而王军师和沈青郭早已到了分辨朝中各方局势,该如何应对这一步了。
“王军师,你们刚刚说那个先锋将军叫什么名字?”沈青案突地猛然起身,朝着王军师问。因起得太猛,眼前一阵眩晕,她闭了闭眼。
“是……”王军师刚要说,沈青郭突然一个站起,中断了王军师的话。
沈青郭过去扶住她的手肘,温声细语的:“阮阮,你累了,我带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就要将她推出去。
沈青案犹自不动,推开他的手,自己撑着扶手定住身体,直直地看着王军师:“刺伤爹爹的那个先锋将军,是不是叫霍冲?”
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其实她已经听到了,就是不敢相信,这才又多问了一遍。
沈青案的身体异常紧绷,抓住木椅的扶手的指节用力到发白,脊背绷得直直的,像是一根岌岌可危的线。
王军师被她的反应震住,点头道:“是。”
连着她脊背的线轰然断了,沈青案重重地摔坐回椅子里。她立刻就慌了,扒拉了几下才抓住沈青郭的衣袖,恐惧让她呜咽起来。
她抬着头无措地看着沈青郭,眼里的泪如珠子般坠落,哭腔很重:“六哥哥,怎么办?是我的错,都是我……”
“六小姐,她怎么了?”王军师被她突然的崩溃吓到,连忙问沈青郭情况。
她和霍冲之前的事情,只有沈青郭知道。他此时也顾不上王军师,抬手捂住妹妹的眼睛,他不敢再与她对视,红着眼自责道:“阮阮,不是你……是我。”
如果他没有暗中引导阿满的死就好了。
当时霍冲一事引得舆论哗然,父亲在朝中形势本就危如累卵,因常年征战立功,声望日隆,已引得君上多番猜忌。就连他的五哥沈青岑的死,也发现有朝中之人的手笔。
在当时情形下,他只想早点将这事了结。阿满虽然是陪着阮阮长大的,但让她身陷险境差点命丧楚国,也是罪不容诛。妹妹念在长大的情分,迟迟未下决定,他已经说了让妹妹自行决定,不便直接处罚。
沈青郭看出阿满有幡然醒悟的悔改之意,私下悄悄透露霍冲一事,引导她最后要死得其所,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当时,沈青郭也是看他抱着焦尸走的,以为就此罢了。谁能想到他竟能在短短时间内变成了小有闻名的先锋将军,还重伤了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