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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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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先生,”沈徽抬手,将挡在谢忱头顶前方的一截树枝摘了下来,“我有些好奇,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人待在墨春山上吗?”

谢忱道:“嗯。”

“一直吗?那是多少年?”沈徽有心想让谢忱再多说两句,故意掰着指头夸张地算起来,“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若是按化成人形算,那应该至少是二十年,若再算上未化成人形的时候……”

“不是这样算的。”谢忱终于出声打断。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妖类的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便能化为人形,化成人形时又可以随心意变作任何年龄任何样貌,并且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老,并非是如你们人类一样从婴儿开始逐年逐月长成。”

他说着睨了沈徽一眼,“沈公子看起来出身尊贵,照理说应是见多识广,怎会连这都不知?”

“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所以才想听谢先生多说说。”沈徽一脸谦虚的模样,“那这么说,先生是从一出生起就在这里了?先生可还有其他亲人同伴?”

听到他的话,谢忱有片刻的失神,那双细长浓密的睫毛黯然地遮下来,收敛了眼中流转的光芒与情绪。

半晌,谢忱才缓缓道:“并非如此,我原本并不在这座山上,是为了找一个人才来到墨春山的。”

沈徽正想再问,谢忱却忽然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吗,那我便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从前有一只小狐狸,他在山中修炼许多年,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修炼成人。有一日他化作人形在山间游玩,无意中发现草丛里倒着一位误中捕首夹而受伤的猎户,小狐狸将猎户带回家中,给他清洗包扎伤口,又悉心地照顾了数日,终于让猎户行动如常。

“那一日,小狐狸因为功力太浅、不足以长时间维持人形,所以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小狐狸本以为,他对猎户有恩,猎户看到了,一定不会在意他的身份,会如同自己照顾他那般照顾自己。可是小狐狸想错了,原来他救的不是一个好人,而是一条毒蛇。猎户见到小狐狸的模样,表面上不声不响,却在半夜小狐狸熟睡之际,将一支弓箭插入了他的身体。”

“小狐狸原本还在做着美梦呢,怎么也想不到他救回来的人竟然要杀自己。好在那日小狐狸睡得并不算死,他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见到了正要剥他皮的猎户。那一刻小狐狸心想,原来这就是人类啊,他们的面目竟然能够狰狞至此,比山间最凶猛的猛兽还要狰狞上几分。小狐狸挣扎着打翻了烛台,趁着猎户自顾不暇时脱了身,他存着仅剩的一丝善心,没有将那扇逃生之门关死,却在逃离之际,听到屋内猎户用最陌生而恶毒的话语咒骂自己。”

“从那一天起小狐狸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哪怕他修成人形,说话、习惯,都与一般常人无误,但妖就是妖,终归是无法被人类所接纳的。人对自己的同类尚且充满防备与不信任,又何况是其他族类。”

谢忱说完看向身旁的沈徽,面色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的故事说完了,希望沈公子不会觉得无趣。”

沈徽摇头道:“谢先生的故事说得很好,只不过结论我却不太认可。”

谢忱歪了歪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沈徽道:“妖若是心存善心,那妖便是好妖,人若是心存恶意,那人便是恶人。‘好妖’与‘恶人’之间,自然好妖更愿意让人亲近,可见比起种族的不同,是非善恶才更加能判定一个人。不过人心本无善恶,只是在这世间生活久了,难免会滋生出一些隐秘又盘根错节的欲望,若是把握不住本心,任由私欲无限放大膨胀,最终便有如一碗清水泼进墨砚,再难复当初的澄澈了。”

“先生虽然遭遇过伤害,但在那日却依然选择救我,可见先生本性温善如初。依在下所见,谢先生虽非同类,行事也随性不羁,但为人却善良赤诚、坚守本心,不知要胜过京都中的多少人。”

沈徽这话并非阿谀奉承,他自小在京都长大,眼里所见身边所闻,为了权势利益勾心斗角、手足相残的不尽其数。许多人往往表面上和你称兄道弟,可一旦有什么事,他们却倒戈得比谁都快,甚至还要急忙忙地踩上几脚表忠心,巴不得将你碾作烂泥永不翻身。

谢忱眼底的霜雪似乎消融了几分,他微微偏过头,说:“是么。”

谢忱忽又莞尔道:“沈公子这话虽不知几分真假,听着倒是让人稍觉慰藉。我在墨春山待了数年,山中岁月静好,每日与飞鸟虫兽、花草药石相伴,日子不知有多安逸,所以我才决定在此定居,从此哪也不去了。”

沈徽挑了挑眉,赞同道:“这里确实不错。”

谢忱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徽低头笑了笑,他真诚道:“谢先生,若有一日我得偿所愿、再无牵挂,或许会来墨春山投奔你,到时还望谢先生看在我们这段时日以来的交情份上,重新收留沈某。”

谢忱只当他是开玩笑,并不作回应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二人保持着一种默契的静谧。回到竹屋后,谢忱贴心地烧了几壶热水,又给沈徽准备了个木桶,让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之后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唯一不同的是,沈徽不用再天天躺在床上,他和谢忱的照面也因此多了起来。

那日回来后,谢忱便染上了风寒,加之又有些犯春困,成日里懒懒散散的,不是坐在床上便是倚在书桌边。

他见沈徽能走动了,大的小的活一应全使唤他去做,自己则拿着一卷摊开的书,看了几行便扔到一旁,撑着头望着窗外发呆。

沈徽有时会尝试与他搭话,刚开始谢忱还会接上几句,后来懒劲上来了,便从旁随手拿过本书来,指着书上的字回答。

两人一来一回间,沈徽十分惊讶地发现,谢忱虽然久居深山,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却并不少。小到地方风物,大到国家政策,谢忱都能说上一二,对于一些地方性举措,往往还能说出一番独特的见解,学识见地完全不输翰林院里那些大学士,真真是“虽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

有时坐得久了,谢忱往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沈徽也不惊扰,只替他盖好毯子便坐在一旁,接过谢忱手里的书继续看,偶尔看累了,便转过头打量一旁睡得正沉的谢忱。

说来也奇怪,每每看过谢忱,原本手里津津有味的书,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了。

谢忱的风寒足足拖了六日,到第七日的时候虽然还有些咳嗽,可精神头已经好了不少。原本谢忱仍想在屋子里懒一天,但沈徽需要的药用完了,若是让沈徽自个去采,山上那些药草他又不识得。思来想去半天也没拿定个主意,最终谢忱还是起了身,决定自己亲自前去。

沈徽见谢忱似乎有所顾虑,以为他身体仍是不舒服,于是主动提出陪谢忱一起。谢忱闻言,眼皮微微一抬,倒是十分欣然地答应了。

沈徽头一次上山采药,新奇得很,背着药篓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谢忱身后,听他介绍各种草药的药性。说到自己熟悉的事物,谢忱的模样十分认真,语气也不似平时那样不冷不淡,反而多了几分谦谦君子般的温和。

沈徽听着谢忱的声音,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忽然浮现出那日他咬上自己脖颈又吸又舔的画面来。

几日过去,当时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印记。起初沈徽并不知道那道印记是如何而来,直到有一次他与谢忱说起此事,见谢忱睨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这么想着,沈徽的手无意识触上脖子上那道牙印。

就像是触着了某种机关,沈徽心头忽地一跳,有种奇怪的感觉沿着手指触摸的地方蔓延至全身。

那种感觉酥酥的,麻麻的,好像被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下。

“沈公子。”

沈徽想得出神,完全没有发现谢忱何时停了下来。他收回心绪,佯装镇定地看向谢忱,“什么?”

这一看才发现,二人不知什么时候竟挨得极近。谢忱那张过于精致好看的脸此刻被拉近放大,平时疏离的眼瞳这会儿看来竟觉得单纯乖巧,清澈无辜得像一只小鹿。

可他明明是只狐狸。

谢忱垂眼打量着二人的距离,悠悠道:“沈公子似乎不太专心?挨得这么近,莫不是又想被我咬脖子了?”

这一说沈徽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停在脖子上那处暧昧的红印上。

沈徽连忙后退一步,信口胡诌道:“山中雾气深重,我是怕先生一时不察,被什么毒蛇猛兽咬上一口,这才跟得近了些。”

“是么。”谢忱抿了抿唇,“多谢沈公子提醒。我自小便怕蛇,沈公子可不要离我太远了。”

谢忱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树枝忽然一颤,竟真掉下来一条约莫两尺长的小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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