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

身材高挑的女子左手挑起了少女的下巴，右手持笔开始为她着妆。女子的相貌是属于大家闺秀的贤淑典雅，但是仔细看，她那双狭长的黑色眼睛实际上有种狐狸一样的狡黠。

此时已经到达傍晚，残阳如血在进行最后的燃烧，挥洒进房间的光是和橘子一样的橙色。叶讨债的房间透光性良好，那些梨花木做成的装饰品垂下无声的阴影，而垂落在叶讨债脸上的是浮离的影子。

她很少这样被人抵着下巴，也很少有被人用笔在嘴唇涂抹的经历，还有……这样被动地与一个人的脸靠得那么近。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虽然与师姐有过脸贴脸的经历，但是这时是与那时不同的。她感受到了浮离的呼吸。

呼吸声，打在脸上的感觉，还有浮离身上过于熟悉的气味，无不宣告着浮离和她过于近的距离。

其实浮离身上并没有什么狐狸臭，反而有一股好闻的花香。好像是幼时伴她入睡的桂花香，但是又没有桂花那么甜。不过的确是很好闻，让她很喜欢的味道。

不过就算是喜欢，她也不应该和浮离有那么亲密的距离。

叶讨债实际上是很清楚的，她坚定不移地站在人修那边。哪怕她并不讨厌妖修，也会和妖修保持距离。就像她并不讨厌魔修，但是也会自觉地诛杀魔修一样。可能，因为她是一个“人修”吧。

那是父母从小的教导，那是环境的拘束，那是无数的历史告诉她的：

你是人修，你要和妖修保持距离，要及时摧毁那些危害种群的东西。

所以，哪怕她并不在乎，也会将此作为戒律。

今天的距离，过于亲密了。

其实一直以来都很近的吧，只不过是她让自己不要太在意，去刻意地忽视，现在，这一切都向她宣告：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没有遵守戒律。

叶讨债并不聪明，她只是在剑术上特别聪明，在她看来，她自己的天赋也不过比常人好了一丢丢，出身比常人好了一丢丢，比别人努力了一丢丢才有今天的她。但是总有一些瞬间，她会产生一种错觉，她是被压制的，她其实是不用遵守这些的，因为她是不一样的。

和人不一样，和妖不一样，和魔不一样。

但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又会笑自己，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对这世间的一切一视同仁不是很多人都能做到吗？

今天，她又察觉到了自己的漫不经心，以及对于规则的漠视。

是自大吗，还是到了叛逆期？

她出神的想着，直到浮离喊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来。

“你不是今天要和你师姐出去看花灯吗？愣在床上做什么，特地让我给你化个妆结果不想去了？”

哦哦，是了，她今天还要和师姐去看花灯会。那天逃跑被捉住了之后师姐问她要不要去看花灯，她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与浮离留在澜生宗已经有了一月有余，浮离最近也隐隐给她暗示要离开。可能，等到花灯会之后她就会跟着浮离走吧。

毕竟就修炼来说，浮离教她教得还挺好的，见效快，她全家上下包括她都很满意。

“才没有！”

叶讨债跳下床，对着浮离手里拿着的铜镜照了照，确认浮离没有给自己作怪之后蹦蹦跳跳地推门离开了，“我今天晚上就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睡吧。”

“谁要和你一起睡了。”

浮离朝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声，不过声音太小某个小兔崽子已经听不到了。

——

如今是初秋，夏日的炎气尚未褪去，叶讨债穿着浮离给她定制的藕色小襦裙站在连堂等着叶多金。她不在的四年里澜生宗与炼器宗来了不少新弟子，看到她也没有避开，甚至还盯着她看。也许是因为天色昏沉，又或许是连堂的灯光打得太好，打扮得十分精致的叶讨债气质颇佳，格外惹人注意。

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一对小巧的黛眉，她的鼻梁高挺，小嘴嫣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她的欢愉溢出来了，让看到她的人也情不自禁地开心起来。

“小妹妹，你也是在这里等人吗？”

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穿着带有黑鹤的白色曲裾走了过来。只凭一眼叶讨债就确认了这是她见过的最无害的男性，没有之一。

虽然少年的面容和身躯都没有女性的秀气和柔软，甚至可以说是男子气满满的一个人，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母性光辉。无论是他蹲下来与自己平视的动作也好还是他透着善意的语气。叶讨债对这个人的影响不差，毕竟还特意与自己保持了距离并且给予尊重。

她可不喜欢仰着头和陌生人说话。

她决定接受这个人的搭讪。

“你说也，你在等谁？”

她先发制人地问了。

“唔，我嘛，我在等我的师弟。”少年好脾气地笑了笑，随后开玩笑似的跟她说：“他是我的心上人哦。”

哇喔，流弊。师兄弟禁恋？！

叶讨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兴致勃勃地开会八卦起来：“你是准备今天在灯会上跟他表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