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言不由脸上一红,讷讷道:“那我留下陪你......”逗得江黛青和风荇纷纷忍笑。
膳后,梅言果然留下陪嵇元对弈。江黛青就带着风荇,往总督府外而来。
胡衍正看卷宗,忽听身旁从属微微清嗓,得他眼光示意,才注意到堂下的江黛青。她原也有些与众不同。观看的百姓多是村人或是文士,便有女子也多是妇人打扮。只她,一袭乌衣,披散着乌发。这天色望去,活脱脱一截白颈上一颗白头颅,吓出胡衍一身冷汗。
江黛青自觉还不到能把胡衍脸色吓白的程度,不觉低头看看自己,又望向风荇,一脸疑惑。风荇不言语,抱臂哂笑而已。她也只好先放下疑问,认真听审。
胡衍坐堂,甚少说话,多是察言观色,将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五听发挥到了极致,很有些目光如炬的意思。出言,则必引条征律,条理分明,断案有据。
是个硬点子,不能硬碰硬。江黛青忖量。
案子断完,众人散去。江黛青兀自抱臂沉吟。风荇以肘碰臂提醒她:“回罢!”
江黛青这才抬眸,对也是攒眉打量自己的胡衍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大献律。”江黛青对风荇说:“拿来我看!”
风荇蹙眉:“这早晚了,我上哪儿给你弄去?”
“近在眼前!”江黛青也不怕胡衍知道:“你就去找胡衍,告诉他我要!”
无奈耸耸肩,风荇只得折返,去给江黛青取大献律。
回到存思堂,嵇元和梅言还在手谈。见江黛青回来,随意落座下首等着净手啜茶,便问她:“如何?”
“胡衍身为总督还是称职的。架阁库的文书停放有序,整理得当。为人恭谨务实,就是有些不大谦虚,自负其能。”江黛青笑道。
嵇元听了,低笑道:“你看他堂审,就是在看这些?”
自然不是。江黛青轻叹一口气,道:“他不大好对付。”
梅言侧目去看江黛青,又转头与嵇元对视,都见忧色:“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论理,还该攻心为上。”江黛青盘算着:“然而胡衍很是理性,只怕难以打动。但他既然能洞隐烛微,就不是毫无破绽可寻。我要做的,就是别在他破绽暴露前,自己露出痛脚叫他抓住才好。”
嵇元难忍关心,问道:“你预备怎样?”
“偷不得懒!”江黛青自嘲道:“我生疏了律条,只得叫阿荇去取大献律来研看!”
“大献律?”梅言诧异:“你还看过大献律?”
江黛青正接过解霜的茶水,且润过喉咙,她才回道:“我初来乍到,抄书的时候借过大献律。”她说:“不看过律条,万一一个不小心触犯了,那不是白死了吗?”
梅言轻笑。嵇元却是眉头微敛。
不一时,风荇也回来了,抱着一摞一尺来高的书卷。看得梅言惊叹:“倒从来不知,献律如此多条例。”
江黛青玩笑道:“你是该看看,省得作奸犯科!”
嵇元一愣。风荇却知道,这是嵇元醉酒时,江黛青和梅言的说话。看梅言脸热,难免替他岔开此话:“胡总督得知王妃要研看大献律,显得很是意外!”
江黛青挠挠额角,不无得意:“他最近的意外,只怕是停不下来了。”看一眼梅言,她笑道:“大献律很是有用。劳王爷的入幕之宾,替本王妃抄一份儿吧!”
江黛青这话,原是要打趣嵇元和梅言要好,以及梅言自诩她西宾一事。只是“入幕之宾”除去关系亲近的人以外,还有一层裙下之臣的意思。这就着实趣到了梅言,况且还是她亲口说出来的。
梅言霎时变得有些难堪。风荇不忍,数落起江黛青:“什么话都往外说!”
嵇元自然是懂江黛青的意思,也假作不知梅言心意,宽慰他道:“黛青......是有些刻薄......”
江黛青猛地瞪向嵇元,叫他慌忙改口道:“是有些......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你俩够了哦!我不过玩笑一句,一个个的!到底是谁的兄长和夫君?”又惊又怒的江黛青,颦着眉,撇着嘴,叫梅言轻声失笑:“唉!我能耐你何?抄就是了。”起身抱过了大献律,转头和嵇元道声:“君善,我先回了。”又问风荇:“你呢?”
风荇看江黛青一眼,向嵇元一礼,便随梅言一同回房了,还不忘替他分去一半律书。
江黛青不满地看向嵇元,扭头就回了内室。也顾不得残局,嵇元起身跟了进来:“黛青。”拉住她纤手,叫她步伐微滞。转过身来,江黛青另一只手就抵在了他胸口,何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