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祾王府的大门,江黛青微微昂首舒气,转而先对贺恭说:“意远......我是说贺衣,晕倒了。道长看看他去吧。他受了刀伤,贯穿腰腹......”
贺恭的表情有些松动,但依旧对江黛青恭敬一礼,才问道:“不知他如今......”
“在君善那里。”转头又吩咐风苏:“你陪道长去。”
贺恭没言语,转身随着风苏。耳听得江黛青对金涛轻声说道:“想必不日,赐婚的圣旨就会下来了......”
风荇陪同贺恭先到嵇元房中。梅言还晕着,看江黛青把贺恭请了回来,嵇元似是也不意外,起身让他诊脉。
也不需行针,只见贺恭在梅言水沟、内关略略推拿,梅言便悠悠醒转。
“黛青......”梅言低低微喃。待看清眼前贺恭,顿时慌乱起来,撑着身子坐起,垂首唤了声:“师父。”
贺恭没言语。他起身,嵇元就叫藤黄取来笔墨,请他留下处方。
江黛青正好带着风荇进门,见到梅言清醒,问道:“意远,你觉得如何?”随意地坐在他身畔,摸摸他额头。
梅言抓住江黛青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反而对贺恭道:“师父,请您看一看王妃的脉象。”
贺恭拒绝得干脆:“王妃德容言功,登峰造极。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江黛青登时红了脸,垂着头默不能言。嵇元忍不住低声喝道:“放肆。”然而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他也在希冀着贺恭能替江黛青调理身体。
梅言微怔。贺恭向来淡泊,出言讽刺,他还是头一次见。看向羞惭不已的江黛青,也只能继续央求贺恭:“师父!求你!”
“黛青伤了根基。”梅言说得恳切:“我当真束手无策!哪怕只能延寿几年,也可以!求师父妙手仁心救拔!”
贺恭沉默半晌,写完了药方,才转身看着梅言,幽幽道:“我的妙手仁心,是用来救拔苍生的......”
“黛青救过不少人了!”梅言慌忙道:“她......”
江黛青却扯住了梅言:“意远。”她直视梅言,说得淡然:“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梅言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抓着江黛青的纤手不肯放开。
“唉......”贺恭写罢第二道方剂,沉沉长叹一声道:“祾王妃,请入座......”声音里饱含沧桑。
梅言惊喜,吸吸鼻子推一把江黛青:“黛青快去!”
江黛青和嵇元相视,都是带些忐忑。一直以来,梅言没有提及江黛青的寿元还有多久。大家都有些提心吊胆。而贺恭,不会隐瞒。
不是不害怕面对。但江黛青习惯了逼自己直面,貌似镇定地走到贺恭对面坐下。只有嵇元知道,她还是怕的。也坐在她身畔,嵇元将手放在她腿上,换她展颜一笑。有他在,就好。
贺恭的眉头皱了起来。江黛青的经历,从脉象上一一看得出来。
一反常态没有直言,贺恭回头问梅言:“王妃的脉络明显倍宽于常人。”他问:“为什么不给她下重药?”把梅言问得一愣。
贺恭提笔处方,说道:“王妃的脉象异常,虽不知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他说:“但此时为她荣养身体,当不遗余力!能将寿元追补多少就是多少。或有脉络归于寻常的一天,真到那时就为时晚矣!”
梅言一点既透,喜道:“黛青!你还可以寿享天年!”
嵇元也是激动地看着江黛青,她则笑道:“好!好!陪着你们!”说得虽然像是哄孩子一般,但脸上笑意也是难得的真切。
贺恭起身,又叮嘱梅言:“我还要侍奉陛下,你既已悔过,就尽力弥补。”他说:“我留下了针方,过两天你就给祾王殿下行针驱寒吧。”
梅言郑重承诺:“是。”
向嵇元和江黛青礼罢,贺恭对梅言缓缓说道:“出宫不易。我......得空再来看你。”瞟一眼江黛青,复又说道:“你好自为之......”
梅言知道贺恭大约是看出了自己对江黛青的心意,难免有些尴尬。他们三个谁也没遮遮掩掩的,自是炳如观火。
看江黛青和风苏在看贺恭的方剂。嵇元对贺恭说:“我送道长一送。”
两人前后出来,行得一阵,贺恭才低低道声:“我那劣徒......”嵇元闻言停住了脚步。却不见他继续说下去。
“贺衣,与本王是莫逆之交。”
贺恭终究没有问出口,他其实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从前梅言身为医者,深谙保养之道。常默,元气不伤;少思,慧烛内光;不怒,百神安畅;不恼,心地清凉;乐不可极,欲不可纵。是以他的身体,一向很好。
可方才听脉,这一年来,梅言忧思内伤,更甚于一刀贯腹。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可想而知。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倾尽身心灌注、爱护。所以,贺恭对江黛青的厌恶已极。但江黛青......
贺恭有些拿不准。她所吃的苦,更甚于梅言。况且祾王妃的所作所为,像传奇般在民间流传,不难探听。实话说,不顾世俗,剖腹取子,他是佩服的。后续祾王的处置,也是妥当的。他在皇帝身边,没少听到江黛青的坏话。然而亲眼所见,好像又与传闻有所不同。
回到宫中,皇帝问道:“祾王妃为难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