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棠溪玥唤得郑重。她稍事思索,组织好了语言:“我曾经以为此生注定不能再逃脱旧时噩梦。但与晏王殿下......春风一度翻作桃源梦。冥冥中似有定数。我愿意勉力一试。”
江黛青听了默默良久,也只说了一句:“无论是姐妹还是妯娌,我永远是你可以倚仗的娘家亲......”
棠溪玥的庚帖,终于还是送进了晏王府。
金涛和时雨的婚期在即,菖蒲也快临产了。棠溪玥自己的婚事都忙得应接不暇,江黛青更是独立难支。外面的案子,梳理出的线索,风荇在查。内宅的事情,除了有吴氏分担,还难免要风苓帮着提点。
江黛青焦头烂额,仍抽空叫风苓去看了太子,转告了他何惜兮的心意以及澹台素滟的顾虑。太子听了默然无语,像是放下了这段心事勤于政务。
“依我看,他还是会去见何姑娘的。”风苓不以为然。
“此话怎讲?”
江黛青问得随意,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惹得风苓笑问:“你这四个字,是下意识溜出口的吗?”
还真被他说对了,是习惯了。江黛青脸泛笑意。
“我知道你大约也能看出来。太子殿下性情柔善,又重情义。何惜兮呢,赤诚刚烈。他俩但凡相遇,太子都不可能拒绝她任何请求。”风苓感慨道:“哎!两人的将来殊难预料啊!”
江黛青也颇多疑惑:“最近什么日子?月老是在赶业绩吗?时雨一对儿,尉先一对儿,棠溪玥一对儿,再算上何惜兮!唉!这还是未成婚的!澹台素滟夫妻俩的姻缘犹未理顺,虞飞裳那头又不安稳。”她与风苓玩笑道:“这是保量不保质啊!”
叫风苓笑个不停。
江黛青杏眼含娇,别有用意:“快叫那月老歇歇吧!”
风苓收笑道:“我听出来了!你这是有话叫我带给旁人呢!”他打趣道:“你还不知道他?但凡想到什么,能行在头里叫你少操些心,他立时就去做了。旁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哩!”
“他是懂我的心思,也做得周到。”江黛青道:“只是都是些微末小事。你们,我是不愿意劳动的。不为别的,觉得过于大材小用,便有折辱之嫌。”
“你的好哥哥或者会这样想。但他可不会。”风苓笑道:“我同你说,将来你若任用风行卫时,可要记住了。他可最是喜欢弄权的!”
江黛青失笑:“你是在叫我防备他吗?”
“正好相反!”风苓道:“我是在提点你,尽可能地使唤他!”他笑道:“他脑子快,又闲不住,正好为你们所用!”
“嘻嘻。”江黛青窃笑道:“看你和他如影随形的,却原来背后这样讲他!”
“这样讲又如何?”风苓笑道:“又不是什么坏话!他保不齐还愿意我告诉你这些呢!他自己又不会宣之于口!”
说到这里,风苓忽然问道:“你呢?嚼过朋友的舌根吗?”
江黛青步伐凝滞,脸色也变得阴郁起来。她所能称之为朋友的人本不多,自然珍惜,多是倾听,倾诉都甚少。
“那日你与澹台素滟梅林中的说话,我们都听见了。”风苓问:“你的旧友,究竟是怎么失去的呢?”
江黛青看向风苓探究的眉眼,幽幽相告:“她是蹈水而亡。”叹口气道:“我当初溺水,多少也和她的死有些关系。”她神色踟躇起来:“那时我正魂梦难安,站在水边,感到仿佛受到了她的召唤......”
“我在一家艺术培训机构勤工俭学。她则在那里进修古筝,准备专业考试。”江黛青说得沉痛:“古筝专业考试很难,一首曲子通常就要练上好久。我们相识的时候她在练的那首曲子,半年多仍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她很焦虑。”
“她其实是有天赋的。不像旁的学生学古筝是为了娱乐,她学古筝是为了拿奖。她家里本来并不算富裕。但因缘际会,她遇到一位伯乐恩师,看出了她在古筝上的天赋,并好生培养。最初她比赛用的,都是老师的古筝。拿到了奖金,尝到了甜头,家人才买了琴,肯让她继续学下去。”
“但是,激情与欢喜是会在日逐一日的高压苦练下销磨的。与日俱增的,则是压抑。”江黛青说:“学到她那个境界,面对的不是少年新秀,就是老将名宿。一众国手中,她就难以再拔头筹。”
回想起来,江黛青更是感到愧疚:“我的出现,可能正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卿卿总是习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呢。”风苓轻声道:“如果没有你,她可能更早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了。你应该这般作想。”
“你知道什么?”江黛青笑道。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风苓叹道:“这,难道不够?”
江黛青继续道来:“我当时也不是现在这样。”她摸摸自己鼻尖:“为了筹措学费和生活费,我拼命地打工。身体在超负荷运转之下,留给脑子的余力不多。我几乎只有在算账的时候,才动脑子。”她自嘲一笑:“她说我像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是她为我,注入了她所剩不多的灵魂。”
江黛青难免难过。清秀的眉眼里,没了直透人心的光,视线变得有些飘忽。
“她休息的时候,就教我弹她的琴。六个月。我学会了所有基本指法,和两段高难度的曲目。不长,我各练了两个月。不敢说倒背如流,但手指的肌肉,记住了每一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