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祾王府,这一住就是数月,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流火七月。天气转冷,蝉鸣渐歇。二人终于可以在一起共度一个安静的七夕。晚膳后,嵇元拉住江黛青:“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儿?”
江黛青虽然喜静,广陵王府景致也尽好。然而与嵇元同游也自是欢欣,况又是牛女佳期。
“陷龙荡。”
江黛青脸色微变:“去......去那里做什么?”
嵇元一笑,并未作答,只抓住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江黛青看着彼此交握的手,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只要与他同行,天堂走得,地狱难道就不能共闯?
依旧是风荇、梅言跟着,只是今时今日,风荇已经会撑船了。天已擦黑,翩翩小舟,渐渐驶入草丛,在水草中穿梭。
一点,两点,三点,点点荧光闪烁。
江黛青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得目不交睫。
那黄绿色的星光明灭,随着萤火虫飞行的轨迹,划出一条条或短或长的线段,向着船头四周溃散,复又消失在水草间。
风荇用力撑一把篙,小船在水中向前一窜,水草摇曳,顿时惊起一片萤火虫。
随着它们飞行的轨迹抬头看向星空,恍惚间,江黛青只觉得是星光碎落。
“真美呀!”
抬着头,久久地仰望,叫风荇奇道:“你到底是来看萤火虫的,还是看星星的?”
“有什么区别吗?”江黛青笑他:“我享受就好了嘛!”
风荇轻轻鼻嗤,是为了哄她开心,自然是她开心就好。当下不再言语了。
“乘时而变,含气而生。”江黛青幽幽念道:“应节不愆,信也;与物不竟,仁也;逢昏不昧,智也;避日不明,义也;临危不惧,勇也......”垂首而笑:“我哪有那么美,那么好......”
风荇只听着没言语。
“处幽不昧,居照斯晦。”嵇元也沉沉吟道:“不贪热而苟进,每和光而曲全......”
众人默默,小舟驶出湖荡,仍有萤火虫停在嵇元墨黑衣衫之上许久。被梅言笑道:“未足临书卷,时能点客衣。君善,它在留你呢!”
嵇元见江黛青托腮,看着他笑而不言,不觉问道:“怎么?”
江黛青便靠近他耳畔,轻声道:“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
揽抱她在怀,嵇元叹道:“今日分明知我去,何年漂泊照吾归。黛青,我,是你的归所吗?”
江黛青讶然。看他问得认真:“故乡渺邈,归思难收......你想到哪里去?”
凝视着他忧郁眉眼,江黛青终于意识到了:“我梦游时,说的那些话?”
嵇元缓缓点头。江黛青垂眸失笑,懂得了自己潜意识里的贪恋。
“我只与你一句话。”她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梅言听了,也望着熠熠星空,负手道:“正是!心安处,万事足!”
与嵇元对视一眼,江黛青缓缓靠进他温暖的怀抱里,两情依依。
梅言见了眸色转深,表情有些莫测。待众人下了船,回了府,江黛青正与嵇元在前面走着,他忽然出手拉住了她。
“黛青。”他的话,叫三个人同时变色:“我能要求你兑现承诺吗?”
江黛青一双杏眼睁得老大,不知是惊是怒还是怕。
风荇即时开口怼道:“不是已经万事足了吗?还要求什么!”
嵇元却转身就走,江黛青刚要开口挽留,就又被梅言扯了一把。
“他这是同意了......”
梅言笑意沉沉,让江黛青浮现出些畏惧之色。
风荇见梅言这样说,便也哑口无言。不无担忧地看了视线飘忽的江黛青一眼,暂且离开,由得梅言与她独处。
轻轻抬起江黛青下颌,拇指在她唇畔流连。
依旧是操着当日楚馆中低沉的语调,梅言的深情都压抑在其间:“一直没提,既是不希望逼迫你,也是想这唯一一次机会,能有个足堪我凭吊一生的回忆......”
“黛青,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梅言说得凄惨,江黛青难免心软。明知这是一把温柔刀,还是不觉递到他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