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新的旅客从上层的扶梯下来,远处传来轨道的震动声,孟婧挂断电话,站到候车的第一排。
因为昨晚突如其来的大风,孟婧乘坐的航班有所延误,贵宾休息室准备了丰富餐食。
孟婧没心思吃,坐在大厅满面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跑道上的工作人员将行李一件一件传送到机舱内。
她没有行李,只背了简单的背包,因为这不是旅行,不是出差,而是回家。
到底哪里才算家,她对此产生了轻微的认知矛盾。
从没想过摊牌后会发生什么,不过真的发生了,她也愿意让事情顺其自然。
昨天,她赶在梁珞唯反应过来之前连续说了很多不经大脑的话,虽然很难记清细节,但不想也知道对于他来说有多冒犯。
和预想的不同,梁珞唯听得很认真,认真到让她想起大壮仔细辨别她和乔小仙聊天时的眼神,他像在仔细领会一种不熟悉的语言,并从中分析出自己想要赞同的那部分。
人真的好奇怪,剖开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给对方看之前,其实是带着一丝自毁倾向的。
嘲笑吧,愤怒吧,放弃吧,是孟婧以为的潜台词。
但真的说出口时,她却发现自己远没有那样洒脱,甚至带有某种畏惧。
梁珞唯会怎么想她,还会坚持联姻吗,看不起她吗。
那些稀薄的好感,会散掉吗。
她清晰记得,昨天梁珞唯的眼神饱含克制,没有愤怒,没有嘲笑,没有熄灭的光。
他只问了一句话:“孟小姐现在是否单身?”
孟婧承认,那一刻,她有瞬间的心动。
就像她和梁曼说过的,在国外这些年,现实教会她许多。
学业、事业、家庭,没有一样可以让她做回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她疲于应对现实,自然也没时间去处理情绪。
好感终会消散,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她习惯了无视和逃避,习惯利落斩断所有的自我怀疑。
只要一门心思往前走,终归会有新的景色等着自己。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跌跌撞撞度过了很多坎,至于错过的风景…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吧。
广播已经第三次提示“开始登机”,孟婧做了个深呼吸,起身越过人群,从vip通道检票。
避开逢年过节,寒暑假高峰,直飞伦敦的商务舱并不拥挤,但无奈的是这架飞机的座位排布,是孟婧最不喜欢的——两个相邻座位互相对望。
为了避免两个陌生人面对面的尴尬,她在落座的第一时间就升起隔板,并在心里默念最好不要有人坐过来。
虽然可以很好地处理各种社交情境,但她并不热衷于此。
广播中持续播放音乐,空姐忙碌地逐个问好,商务舱陆续进来五六位乘客,又过了一会儿,仓门关闭。
孟婧感觉对面有人坐下,半透明的挡板可以看到宽阔肩膀的影子,应该是位高大的男人。
好在对方极为低调,不仅没有逾举张望,还拒绝了空姐的所有服务。
偶尔能从隔壁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孟婧心里惦念着别的,吃了第一餐,服过药后就躺下了。
戴上耳塞眼罩,隔绝了近处带有细节的声响,她整个人像是侧卧在一台不停工作的发动机上,震动和嗡名声变成催眠的白噪音,带着意识缓缓飞走。
睡梦中分不清现实,孟婧似乎回到了某个夏夜,在那栋别墅的主卧醒来。
窗外月朗星稀,还能听到吵闹的蝉鸣,她将视线收回,复古单人沙发摆在离床头很近的位置,上面坐着一个男人。
人影朦朦胧胧,孟婧依稀可以辨别出那人穿了一件白色T恤,至于其他的,即使皱紧眉也看不清。
“过来。”她听到自己说。
男人听话地从沙发上起身,坐到她手边,浑身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孟婧再次闭上眼,内心像被温情浸泡过一般柔软,黑暗中摸到他的手,她缓缓攥住,笑着说:“你抱抱我。”
男人一只手被她握着不动,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额角,荷尔蒙笼罩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孟婧听不清,只觉得他的呼吸洒在自己颈侧,有些痒,也很舒服。
这样的亲密接触既熟悉又陌生,男人唇峰蹭过孟婧的耳廓,于是孟婧也主动勾住他的脖子。
鼻尖蹭着鼻尖,她忍住想将唇贴上去的冲动,等待对方再次开口。
无奈轰隆声太响,她还是辨别不出。
想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也想留住此刻内心的欢愉,孟婧手臂向下用力,将人箍得更近:“嗯?”
…
“孟婧,醒醒。”
低沉,磁性,是熟悉的声音。
孟婧眼眶发涩,终于在剧烈的摇摆中恢复意识。
梦境跨越到现实,视线依旧朦胧,她感觉自己手臂确实圈着什么,脸颊上的灼热呼吸也是真的。
“梁珞唯…”鼻尖险些划过他的唇角。
梁珞唯答应的声音有些不稳。
梦…没有醒吗?
可视觉、触觉和嗅觉明明如此真实。
蓝黑色的眸子被飞机顶部的小夜灯映出深海,与此同时,孟婧感觉自己的后腰被狠狠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