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柳寒蝉待她虽不大热情,却也不曾亏待她。
他每日劈柴、烧饭、担水、洗衣,事事有条不紊。
收拾完家务便上山采药,背到镇上药铺子卖,每每要到日报西山时才回来。
这时明月就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外等他,每远远瞧见他身影时便迎上去,替他拎篮子。
明月不大好意思白住白吃,便主动接过他的活,每日洗衣、扫地、烧饭。
对此,柳寒蝉既不感激,也不责怪。
她从没有见过他笑,也没有见过他哭,他的人和他的生活一般寡淡无味。
他除了劈柴、烧饭、采药卖药之外,闲暇时还会读书。
书架上的书并不多,只有七八卷,但一页书他可以静静地看一两个时辰。
他阅书时,明月搬来小杌子坐在门口,斜着眼观察他一两个时辰——她怀疑他根本没在看书。明月一看书便觉困倦,尤其是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看得人头昏眼花。是以,她怀疑他也许只是失眠了才看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他。
“柳公子,你在看什么书呀?”她蹑手蹑脚凑上前,果是一卷《毛诗》
柳寒蝉还没有回答,她已自己答了:“原来古诗,我少时也学过几句。”
柳寒蝉不说话,她又凑过去,小声道:“你若不信,就考考我?”
她的气息轻轻喷在他耳尖,柳寒蝉微微蹙眉,微微偏开头。
屋外风吹竹叶发出簌簌声响,屋内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恰似一只小麻雀。
柳寒蝉索性放下书卷,斜睨着她。
明月愣了愣,忽然用一种又自卑,又委屈的声音道:“你是不是嫌弃我生得不好看才不想和我说话?你是不是已开始厌烦我了?如果是玉香姑娘,你就肯定会对她笑,和她说话,对不对?”
她缓缓垂下眸子,尾音带着几分落寞。
“那我就考考你。”
“真的?”她蓦然抬眼,眼波恰似星子沉江,闪着细碎的光。
柳寒蝉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一寸光阴一寸金’上一句是什么?”
“一寸光阴一寸金?”她微微偏头思忖片刻,弯起眼眸,道:“这么简单,我当然晓得!”
“那你就说。”
“上一句是‘俗话说得好’”,她竟然还得意洋洋解释:“我常听人们说‘俗话说得好,一寸光阴一寸金’,对不对?”
话音犹未落,她敏锐地捕捉到柳寒蝉嘴角牵起一丝极浅的笑意,恰象雨滴没入池塘激起一圈涟漪,又转瞬消逝。
“你过来。”
“嗯?”她眨眼,不知他是何用意,却还是凑上去。
他随手指了一个字,问:“你可知这个字怎么读?”
明月盯着他看,柳寒蝉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
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坦诚道:“我……我不知。”
柳寒蝉道:“这个字读‘我’。”
明月便跟着念:“我。”
柳寒蝉又指了一个,明月摇摇头,柳寒蝉道:“这个字读‘是’。”
“是。”
他又指了一个,她还是摇头。
“这个字念‘猪’。”
明月喃喃道:“我是猪?”
旋即蓦然瞪大眼睛,气呼呼道:“你骂我是猪?”
柳寒蝉冷淡一笑:“你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猪’这三个字?”
明月只得承认,他却说没说“你”字。
她叹了口气,认栽:“好吧,是我吃了不识字的亏。”顿了顿,又笑嘻嘻道:“如果你能天天笑的话,就算我真是一只猪,也值得了。”
柳寒蝉忽然不笑了,因为他已明白,他本以为是自己在逗她,现在却发现原来他才是被逗的那一个。她到底是真不识字,还是假不识字?难道她装成这样子,只不过是为了搏他一笑?
这里的确有只猪,只不过这只猪是他。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儿不但虚假,还很狡猾。
“柳公子?”有人轻轻叩了叩门。
门并没有关,他和女子共处一室时,从不闭门。
他合上书,起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是个样貌秀美的女孩儿,古铜色的肌肤,水灵灵的眼睛,笑起来时两个圆圆的酒窝倒真像盛了酒一般,醉人不知方寸。
她戴着头巾,身着布裙,手中跨着一个竹编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蓝色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