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敢阴老子!”光头被两名特警压倒在地,冲着沈亦忱吐字不清地咒骂道。
自从手术之后他的一条腿便使不上力,如今连半边身子加舌头也都麻了,想必全是这倒霉医生搞的鬼。
想到几分钟前,他们还兴奋地盘算着逃出生天后如何挥霍财富,转瞬之间,两个兄弟一死一伤,自己更成了半身不遂的残疾,怎么能不怨恨。
刀疤脸更加恨得咬牙切齿,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谩骂机关炮似的漫天突突。
小小甩着从沈亦忱身上扯出来的小玩意儿,天真地问:“哥哥,什么是草泥马?”
“是一种骆驼。”
沈亦忱随口敷衍着,顺手团起两小球棉花,塞进小小耳朵里。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耳朵也塞起来时,看到那位身着黑色特警制服的男人收起手枪,径直走到犯人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林朗背对着他们,沈亦忱完全听不见他压低嗓音说的话。
自然也看不到,那双原本清澄透亮的眼睛,如同日蚀一般迅速隐去了光芒,漆黑的瞳仁冰冷而阴沉,渗透出沉郁的杀意。
他只看到一个拉低面罩的动作,接着听到一句冷冰冰的:“听明白了吗?”
刚才还十分嚣张的歹徒齐齐打了个寒颤,光头低了头不敢吱声,刀疤脸茫然地看了看左右,混社会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希望身边有人能够站出来“主持正义”,然而身边负责押解他的两名特警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左边操着浓郁地方口音的那位还十分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你瞅啥?回答警官的问题!”
把刀疤脸的方言也给勾了出来:“直、直道了!”
林朗差点绷不住笑出来,赶紧重新掩上面罩,挥了挥手,示意下属赶紧把人带走。
沈亦忱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愈发觉得看不懂这个男人。
防暴车里与他玩笑、为他的安危细心思虑、用身体保护他的那个男人,和刚才狠辣还击、射杀罪犯不皱一下眉头、此刻连背影都散发着压迫感的这个男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沈亦忱兀自发着呆,看到林朗转过身,穿过嘈杂的人群,快步朝着他走过来,莫名地有些紧张,他站起身,牵着小小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没想到对方走到跟前,第一句话是:“沈医生,你没受伤吧?”
沈亦忱愣了愣,指一指对方的肩膀,说:“我没事,你在流血。”
林朗低头瞥了一眼淌血的伤口,笑了笑。
这个人说话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要不是刚才亲眼目睹他如何轻声细语地哄小孩子,又如何长篇大论地同劫匪周旋,林朗真的会以为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医生患有无法治愈的面瘫和语言障碍。
“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沈亦忱补充道。
“这点小伤不用管它,你没事就好,这里需要排爆,不宜久留,你先跟他们出去吧。”
沈亦忱点点头,附身抱起小小,由一名警员指引着离场,行至中庭转角处,小女孩忽然扭过身子,趴在沈亦忱肩上冲林朗敬了个礼,奶声奶气地大声说:“警察叔叔再见!”
林朗一愣,接着就炸毛了。
叫他哥哥,叫我叔叔?我看起来很老吗??这小屁孩真是……!!!
沈亦忱也是一愣,下意识回过头,一眼望见林朗正扬着两只拳头,冲着小孩子一通比划。
他不由得微微抿嘴,清冷的唇角不禁泛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春夜弦月清风,温柔不过如斯。
林朗愣了愣。
待他回过神来,那抹纯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了。
……
当天的善后工作出乎意料的繁琐,等到林朗终于能够停下来喘口气,却发现沈亦忱人已经不见了。
他绕着警戒区来回找了两圈,一连抓了七八个人询问,才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回答:“你找沈医生?他好像早就走了啊。大概一小时前……不,应该更早就走了。”
“走了?有人给他做笔录吗?”
“没、没有……我们想起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
林朗愕然。
彼时,他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后来警方在各大官媒上接连发布了消息,试图寻找当天那位挺身而出的外科医生,希望他本人能够主动联系警方接受匿名英雄表彰,然而始终杳无回音。
林朗也曾经逐一翻查过本市各大医院的门诊信息,最后找到的寥寥几名姓沈的外科医生不是胖子就是秃子,和那位令人一见难忘的沈医生完全不属于同一个星球。
万万想不到,当时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的人,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重逢了。
林朗从沈医生胸前佩戴的铭牌上看到“沈亦忱”三个字,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沈亦忱领着一行人走到病床边站定,显然并没有认出林朗,他从床头的病历夹中抽出病历卡来确认过,才念出他的名字:“林朗。”
林朗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