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前零交谈是特警队不成文的惯例,警员们虽都恪守着规矩不言不语,然而控制不住好奇的眼珠子在车厢里乱飞。
这里显然不是适宜叙旧的好地方。
林朗凑近沈亦忱的耳朵大声说:“我们晚点再说。”
沈亦忱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车程里,林朗不停地调整呼吸,试图平复胸腔内激荡的心跳。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是徒劳的。
昨夜眼前人才和他“亲密缠绵”过,此时梦中人又与他腿碰着腿,脸对着脸,能冷静下来才有鬼了。
而沈亦忱一直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偶然间,他也会抬起头来瞥林朗一眼,目光只是轻轻碰一碰他的眼角,又飞快闪到其他地方去了。
林朗的心潮就这样随着他飘忽的眼波来去,一浪接一浪地不停翻涌。
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捆在一架循环运营的过山车上,不停的上坡,俯冲,再上坡,再俯冲,失重的眩晕起起伏伏,就是不肯让他一次摔个痛快。
区区一刻钟的车程,仿佛开了一整个漫长世纪,双脚终于落到地面的一刻,林朗才觉得五脏六腑一个个落回到肚子里。
现场位于城郊一座僻静的小镇,目标团伙就藏匿于小镇边缘的一个废弃多年的老厂区内,为了掩藏形迹,他们居然还像模像样的在厂区外的围墙上挂上了鼓励生产的条幅,所有人吃住都在宿舍,每天还按上下班时间开关大门,就好像这个倒闭多年的老厂又红红火火地复工了一样。
小镇上那些留守的老年居民们估计打死也不会想到,其实院内的旧厂房早已被改造成了电信诈骗团伙的贼窝,灯下黑算是给这伙罪犯彻底玩明白了。
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敌不过好猎手。
在章局的指挥下,收网行动依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三十余名诈骗嫌犯中有不少是以打工赚钱的名义被骗来的,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犯了法。劝说这些人投降根本不必费什么劲,把宽大处理的政策一说,他们便高举双手排着队乖乖走出来投降了。
真正难搞的是藏匿于废弃宿舍楼内的两名主犯。
诈骗罪的量刑与累计诈骗金额直接相关,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的,至少十年起步,甚至有可能是无期。
从目标坚持负隅顽抗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对此心里有数。
人都有求生欲,只要还有一点余地,他们绝对会挣扎到底。
经验老辣的章局当然早有准备,早有情报人员摸清了现场情况,警方一入厂区便围绕宿舍楼布下了周密的天罗地网,拿下区区两个持刀顽抗的诈骗犯,应该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不过,如果行动真如计划般一推到底,就不会有临时抽调特警队到现场增援这回事了。
变数发生在警方包围该厂区前几分钟,一名外卖小哥刚巧送餐上门,警笛一响,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把尖刀抵住了后腰,倒霉的小哥在反抗中不幸被歹徒捅伤,随即被劫持作为人质。
从嫌犯抛出的血衣推测,他的伤势可能不轻,必须尽快想办法救援。
了解了现场情况,林朗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看向章局,果然看见他和行动技术支队长大周正以一种期待的、征询的目光看着沈亦忱。
后者则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什么情况?
这仨人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无声地达成了共识,当他是空气吗?
而且,为什么三番五次的把无辜人员牵扯进危险行动中,警队是没人了吗?
林朗脑子一热,冲口而出:“不行!”
话音刚落,另外三个人同时看向他,三脸的莫名其妙。
章局尤其不解:“什么不行?”
林朗:“我是说,特警队可以独立完成营救任务,不需要其他人的支援。”
傻子都能听出他这话意有所指。
大周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章局则似笑非笑地望了林朗一眼,转而问沈亦忱:“沈医生,咱们算老搭档了,你若有任何顾虑大可直言,我绝不会勉强。”
沈亦忱看了看林朗,对方一脸沉重,向他微微摇头,他却把目光收回,决绝地对章局说:“我没问题。”
章局面露喜色:“好!大周带沈医生去准备吧,小林和沈医生合作过,应该有默契的,尽快部署行动吧。”
林朗却没有动,迟疑道:“章局,由我来扮成医生直接正面突破不是更高效吗……”
大周又咳嗽了一声,眼神在说:你这样的扮医生?谁能信?
沈亦忱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章局则颇为诧异。
凡是涉及到人质的案件,人命安全永远是第一位考虑因素,首选一定是最稳妥的营救方案,能智取就不强攻,这是百余次战斗总结出的最优经验。
况且参与行动的是沈亦忱,去年劫案时他出色的表现令章局至今印象深刻,而这次犯罪分子没有枪械,行动的危险系数比上次低很多,有他配合,应该事半功倍。
林朗这小子吃错药了吗,无端浪费时间做没必要的纠结,完全不符合他平时干脆利落的作风。
章局断然否决:“不行,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沈医生都说他没问题,你小子墨迹什么。”
林朗无言。
自己刚才那么明显地提示沈亦忱不要答应,他还是说没问题。
是啊,沈亦忱当然会说没问题,上次更加危险的情况下他都说没问题,何况是今天这样的小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