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渺侧身,嗤笑。不屑又嫉妒,“我倒是忘了,他多宝贝你!”
袁茗卿却再顾不得许渺的态度,血液流经瓣膜的力度掷地有声。夏知微担心地扶住茗卿,然后发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都是抖的。
——无论告诫过自己多少遍环境已经不同,这还是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更何况是被溁水和桐姐不着痕迹地护了一年,警惕之心大半放下的现在。
“没……没……”夏知微哑着嗓子说不出话,大喘着气,眼泪一下子回神,不经停顿地滑到下巴,你没事儿吧……
微生桐看这俩缓不过来,是不顶用了,遂直接把他们拉到身后,又向手上动作不停的许渺道谢。
袁茗卿要是出事,她怎么和兄长交代……
许渺朝被微生桐一招打的晕头转向的荆夫人,一口气扔了□□张符,才回话。“他要是死了,我绝对比你惨。”
微生桐看他好像应付的了,也不着急出手,调侃:“那你就不怕给茗卿毁容?”
“两害相权取其轻,被符炸成毁容总比被拧断脖子强。不是我说,那两个战斗意识也太弱了吧,还有你,真拼命三姐啊,被攻击了第一件事不是去救人而是先打回去?!”
啊这……微生桐讪笑,手中结印。那不习惯吗……有攻击,只要自己死不了就先还回去……
“凤凰印!囚——”
百忙之中,微生桐回头问:“她是鬼吗?收了送到天机阁?我还是没感受到鬼气。”
许渺眨眨眼,“尽管……如果你能做到,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死的一定是身家丰厚小有倚仗的兰周,而不是身如飘萍命似薄纸的小周?”
微生桐呐呐:“确实,她一直在说她是兰周……那她是——”
“而且……”许渺不怀好意地说:“荆宅有鬼气,也不一定就有鬼啊。荆夫人修习的是玉楼功法,分明是个活人……村子里消失的人,为何无人去管?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曾存在啊。”
许渺有些许惆怅,带着点嘲弄,“所以啊,调查的时候,要记得,虽然老人经历的更多,但还有可能……记错啊。一点点误导就够了。”
“劳陛下把这三个都送到该呆的地方,渺……再去一趟荆宅。”
微生桐:“……唉!你干什么去?”
许渺头也不回,“黑吃黑。”
黑吃黑?“你不是奉溁水的……”
“是啊。”许渺终于停住,扯着嘴皮笑肉不笑,“我奉园主之命……清缴溁洲旧账。”
“你……你敢假传上意?!”
“那有什么,我迟早要取代他。”许渺笑得得意又轻巧,意气风发,“去对一个无情人奉上真心,我才不屑做那样的蠢事。”
“想利用我打破僵局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
荆夫人已收了神通,伸出玉白手指碰了碰周身金光闪闪的凤凰印,娇喘连连,“小粥是我买下来的,是我的家仆,伤了死了,都不有外人评判。那我就没有涉及人命,你们凭什么抓我?”
“溁园?就这般欺凌人吗?”
许渺似笑非笑,“在溁洲境内做那些勾当的时候,你怎么想不到还有人能欺凌你呢?是什么让你觉得,就凭紫陌儿能在天机阁的任务谱上随意加塞?又是谁给了你自信,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你……查我?”荆夫人眼中有些不可置信,“这次抓鬼任务竟然只是你干扰我的手段……”
“溁水……仙君也知道么?”
微生桐下意识皱眉反驳,许渺却脸色一变,打断,“你不是兰周……你真是小周?否则为什么紫陌儿会帮你……你在拖延时间,你到底是谁?!”
随之掷出一张金光灿灿的符,符纸飘动间窜出一只金色蜘蛛,半人高,蛛腿上的刚毛清晰可见。
“唉。”堪堪赶到的紫陌儿不得已先与傀儡兽缠斗起来,“小粥是我妹妹,我怎么会不管。”
“渺哥,先收了神通可好?陌儿细细讲给你听。”
玉楼高徒,这个面子还是有的。许渺收了召唤符,点头致礼。
紫陌儿回礼后向微生桐问好,“陌儿见过陛下。见过袁少,夏妹妹。”
和荆夫人的圆脸明眸,大气明艳的长相不同,紫陌儿鸭蛋脸柳叶眉,弱质芊芊,礼仪周到,笑起来让人很有好感。只是看,却得不出二人是姐妹的结论。
打了招呼,紫陌儿对荆夫人叹一口气,“你做什么插手到那肮脏事里?糊涂啊。”
荆夫人闻言却不十分福气,“他人卖得?我卖不得!”
“你!”
紫陌儿不再与妹妹理论,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但她既不找这里的话事人许渺,也不找身份最高的微生桐,而是径直对着夏知微表态。
许渺没有阻拦,牵一牵嘴角,拦住微生桐。在她耳边说悄悄话,“莫种程度上,陌儿姐姐还是很厉害的?”
微生桐不动声色地烦躁,是挺厉害!直接找准谁最好说话,又是谁影响力大!
她就算不会为了夏知微破例,但也会犹豫;至于袁茗卿?
“呵呵……园主一定不舍得眼珠子为难的。”
“多难听。”
许渺解释:“天机阁主这样叫过,我们师兄弟都觉得合适。宝贝得像眼珠子。”
“小粥……她未曾对兰姑娘出手,也未曾杀害荆红朽。纵然不该假扮兰周,侵占兰家家资,也罪不至死,陌儿愿意赔偿。至于其他罪名……弥补可以,渺哥说数,陌儿绝不还口。”
袁茗卿:“具体怎么回事?你知道详情?敢为荆夫人作保?”
紫陌儿沉吟片刻,“我敢。”
“当年兰周收下小粥,不是出于什么仁善、什么怜悯,而是想让小粥做替死鬼。一些原因,她失败了,不满八岁时……”
“死掉了,死状奇诡。如果这件事里小粥有错,那就是她不该心生贪念,顶了兰小姐的身份过活。”
“至于荆红朽……他仗着皮囊,被兰周看中,用作冲喜当童养夫。其人背弃前盟,品行有差,实在可恶。小粥不计较,仍与他结作夫妻。小粥患病,他作为丈夫为小粥求医问药。”
“……其中出了误会,红朽误以为,小粥身故……不幸,疯了。”
“我承认,小粥抛弃一个疯子,此行,为公序良俗所耻。但……至少,荆红朽还活着,小粥没有背负人命,罪不至死。”
紫陌儿红着眼,镇定也悲凉,“柔儿妹妹,小粥本性善良。不是——”
“那看来仙子来的有点晚,”夏知微硬起心肠,清湛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紫陌儿,“没见到荆夫人,要杀茗卿!”
紫陌儿美眸瞪大,惊疑地看向妹妹,“小粥……”
我该,怎么救你……
许渺咂咂嘴,意味不明,“良善?鸨母的良善?”
紫陌儿心慌不止,指尖微颤,咬牙道:“小粥一时糊涂,她只是不忿……”
“荆夫人不说实话么?就这么看着姐姐为你硬抗?还是这么瞧不起我溁园?”
荆夫人是很有决断的人。
她敢在黄口小儿时违逆楼里妈妈的规矩去养一个野男人,为搏一分前程。
她敢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境遇里试探兰周的底线,成功保命。
她敢当机立断顶替兰周的身份,自此山高海阔,摆脱被人轻贱一张草席裹尸的下场。
她敢被当年那个老家伙再次看上时,果断地与虎谋皮……
现在自然也不吝再拼一次。想到这儿,荆夫人拢了拢头发,仍巧笑嫣然,“好啊。妾且等着,溁园保不保得住。”
跪下,脊骨挺得笔直。“民女荆兰氏状告疲庄庄主草芥人命,欺男霸女,炼制炉鼎,修行邪功……。民女、民女……迫其权势,不敢不从,所犯罪孽,不敢辩驳。请溁园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