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微生梧左手捏捏眉心,右手抖一抖真真正正的猫颈子,道:“没事。”
夏知微站稳,确定自己站得足够稳当——她刚刚安放矮凳时分了神,恰巧就从她要放东西的那处角落里窜出一道黑影,匆忙躲闪之间脚下不稳……原来是只小猫。
夏知微自娱自乐,以向梧哥证明没有受伤——自己摸摸头揪揪耳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微生梧领着人到亭子里,亭子里看不到月亮,月亮被旁边一棵树遮着,树的主干通直树冠亭亭如盖。
把夏知微好吓一跳的小黑猫此时乖乖窝在梧哥怀里,被人有一搭无一撞地顺着毛,毛色漆黑,看着柔软。“哥,我真的不是——”
“嗯。哥信。”微生梧顾自倒了一杯酒,捻着太阳穴看向夏知微,觉得那句话似乎不够取信于人,又或许是不想被误会时时看着知微,于是更为详尽地解释。
微生梧将猫头转过,对着夏知微。夏知微这才看清人家倒也不是通体黑亮——两耳之间趋近眉心的地方,生着一撮宇宙星空般璀璨神秘的银、红交杂流转的毛。特别而漂亮。
“我与归峦一起来过,那时候年轻恣意,将这一片都逛了个遍……”
夏知微沉默起来,她猜到,梧哥心情不会很好。
但其实,她又总觉得,梧哥是有办法救杜前辈的命的。
微生梧笑,他不是在追忆往昔——那没什么好‘追忆’的,追忆总多是给那些再也求不得的过去,归峦人还活着,这词不吉——更何况……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人家要作死,他还救什么?人家都不要他了,都不要这个世界了,他还巴巴的上赶着有什么旧交情去追忆?
他只是在解释。只是……只是过往里实在和归峦的相处太多,以至于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解释也难以避开。
“他身体还不错——至少比现在要好的多。虽然无论性子还是天资也都远不及当初——但我毕竟其实没见过那个芝兰玉树清风朗月的温润少年郎。”
“也就觉不出有多难过了。”
“他很少与我计较那些平常的小事。我们恰逢盛宴,成了最耀眼的宾客夺了主人家小公子的风头。吃醉了酒,我给人家赐字,还怪归峦拦着,打趣他要他封一份大礼给刚成人的小公子。”
“归峦好容易才把我打横箍在怀里抱出大门……这边原没有亭子,没有山没有树——说的多了。”微生梧一瞬恍然,怪不得这样疼,原来有这样多这样清晰的过去定格在从前。
他不曾知道。
“归峦急于找一处差不多能安置我的地方……那当然是因为我闹着他要喝酒!”
夏知微看着梧哥说的眉目轻快,唇角飞扬,仿佛可以从中窥见一二分那个同样肆意潇洒打马风流的少年——高兴也无奈,心里头不自禁就涩涩的。
“月下看不清,结果,堂堂仙君翻了车,被这只异猫吓了一跳。”终于还是要回归现实。现实就是清冷的月光被阴森的枝丫阻挡,曾经仗着好友性子温文便逮住机会就嘲笑打趣的人,如今只有冷风、冷酒、冷血。
“过后我们仔细一看……”小黑猫挣脱‘扭头惩罚’,身子一摆扑向夏知微——只不过又被微生梧捞了回去,微生梧很认真的介绍,“是我的朋友。像那个亲自煮肉喂你吃的哥哥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小黑猫不甘心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夏知微看它还想伸出指甲,脸色有些难看——梧哥根本不设防。但很快她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小黑猫报复着这个拦着她的人,又抓又咬,但最大的成果也不过是给衣裳添几朵混着口水的黑梅花。
“幼猫?”不对……问出口夏知微就知道错了,梧哥和杜前辈游历,那起码要好几年前了,怎么可能到今天还是幼猫。
微生梧却犹豫地一顿,“大概吧。”
“我们当时仔细检查一番,本来认为是一只灵兽。但玄——她叫玄,不通修炼,没有灵核,虽然聪明得不像个未开化的兽类,但确实不十分通人性,是一只野猫。”
微生梧做个下压的手势,“她之所以能连着把归峦和你都吓到,是因为她能掌握空间的力量——这也是我发现有异动能及时定位到那里,把你们接住的原因。否则我封了灵力喝酒,能不能接住两只皮小猫……”
“还不一定!”
“归峦最后重划门类,叫她异兽,异猫。”
“初时,玄很不待见归峦,小归和她只打过一次招呼她却爱粘着小归——竟会用一张好皮囊骗小姑娘!”这其实又有些冤枉小归,毕竟那一次见面他还深受背书之苦,对这个上杆子的小东西爱搭不喜理。
但那又怎么样?现在谁能反驳呢?等归峦也去了,日后又有谁能证实呢?
——不过都像神鹿村的事一般,死无对证。
“可和归峦呆久了,尤其是归峦没我心肠硬,架不住她暗戳戳地卖可怜——怕把这只没有灵力的小生命喂坏,还特意向我讨了做猫食的法子。我们在这里住了小两个月吧……走的时候玄对着归峦眼泪汪汪。”
“那依依不舍的程度不下于对我。只是我们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们,玄又不干。”
“我们都晓得她不愁吃不愁顽,掌握空间的技巧甚至不下于我——后来我与归峦还特意来找过两次,饶是我也没发现玄的踪迹,总归是不用担心她的安全,也就随着她去了。”
这算解释完,微生梧不再开口,一点一点抿着小坛子里的酒。
——蓝桥风月。
梧哥不会是一个不高兴偷梁换柱,把该给杜前辈的酒自己昧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