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微一时哑然。

茗卿没事，然后哥是要把自己搭进去吗？

开始时还好（？那是不是裂开一道子伤，再时不时晕开一块子血叫“好”），但很快哥就烦躁起来——不再单单凭借灵识，而是径直插手。

物理意义上的，插手。

皮肉瞬间被混乱的时空撕碎搜刮、席卷干净，并不血腥，因为没有一滴血能逃脱那庞大的吸引力。

夏知微大略知道哥是要干什么，所以更没办法阻拦。如果知秋和……茗、卿，在那边已然身死，那必须要尽快把魂魄捞回来。

比由灵识搜索到血肉抓取过渡更迅速的，是哥很快撤了出来。

微生梧双手结印，夏知微见过一次的镜子再次在宝光氤氲中出现。

很快……夏知微眼睁睁看着“哥”没了熟悉的模样。“哥！”

“唔……啊？”夏知微很难形容哥那个表情，比起什么生死关头、死到临头……更像是，如梦初醒？“没事……唔，夏知微、不，知微，这是一场很难得的感悟机会，愣着做什么？快仔细观摩天道规则！”

……观，摩？哥还有心情让自己干这些，那大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但很快，枝节横生——

失去强有力的灵力封禁做出的压制的骨骼，迫不及待欲要破体而出。有的没能成功，于是断折在皮肉之下，扭曲变形，更甚者生生刺穿肌肤……

血迹星星点点，长发濡湿贴在脊背上。脊梁突兀地支起，孤傲地挺立，将晕染开大片鲜血的单薄白衣撑出嶙峋的形状。随后是，极恶相。

从身形到五官……微生梧仿佛在这个时候理智久违地回归一些，试图以灵力遮住那些变化，但他实在无暇多顾了。

——本来和另一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做交易就几乎是捋虎须的行为，何况他现在要先后跨越一个幻境壁垒两个世界壁垒再去时空乱流中捞人……

最终他也只能徒劳地叹一口气，低不可闻不抱希望地恳求一句。

“……别……k、看。”

夏知微愣愣地盯着哥，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哥实在没有余力了，用来遮掩的灵力连她的灵识都能轻易勘破……好一会儿理解梧哥在说什么，闭眼并用灵识最大限度封锁整个石洞一条龙服务，干脆利落。

——她不能确定小归在不在。想着，她又双叒叕…加固了一层。

庞大的魂魄体量溢满整个石洞。人的魂魄也能被称作“浩瀚”吗？

但夏知微身在其中，却实实在在觉得自身宛若海中小舟，整个人被浸润得通透了的同时飘飘摇摇像喝了十坛八坛子蓝桥风月。

微生梧恢复本相只是他要做的事情中，一个微不足道、只恰好戳破了他所在意的、副作用，而已。

夏知微于书本插图中见过金刚怒目，也曾在影视剧里看过青面獠牙。但皆没有哥此刻的样子、或者说“法相”来的直观、恐怖感来的深切。

实际上那高百丈、顶天地的如虚似幻的“相”并不十分狞恶，金光盈于其上甚至沾染些许慈悲。

——没什么长舌突眼，亦无三头六臂，除去背生双翼，那是一个很完整很正常的“人”的形象。

左臂半抱圆镜于胸前，右手隐镜面后，掌心朝上平放，似乎虚虚托着什么，又分明空无一物。

夏知微只被惊动得下意识向上看一眼，思及哥的要求便立刻闭眼。

故而她无缘得见那神异之景。

那其实是极美的，可以在这个小世界被称为第一盛景。

却也无端可怕。

夏知微闭上眼，仿若置身于一片混沌，艰难地调动灵识……绕过小哥不去探寻，在哥庞大混乱的魂魄中动作，就像顶着数十倍的压强跑千米体考，实在艰难。

可是，茗卿和知秋，不是哥一个人的责任！

意料之外的被轻柔地拒绝，微生梧痛得已经不敢开口……

【乖。别……闹！】

【安、静！】

拽住人那一刻，其实高兴的不只有袁茗卿和微知秋。作为微生梧，他想……桐桐，我大抵也是第一次体会，如此为感受到你的存在而欣喜……

——咔、嚓。

“……哥！！”

【嗯。不许擅动，持续标记坐标为知秋、茗卿提示，在其回归时立刻刺穿结界封禁远离我。如不测……寻天道，即可归家。】

但实际上，微生梧没能听见。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识，眼识，鼻识……全都散了。

——他把那面材质似桐非铜的镜子，掰成了两半，锋锐的碎片在磨损微生梧的魂魄的同时，也所向披靡地划开层层叠叠阻挠在那两个小朋友回家的路。

都算是安排好了吧？六族已立，两世亦全，两界已分，天道亦全。而等他脱离世界时以神魂祭，飞升之路便也通畅了……

不是最好的时候，但也不算很不满意。

……法相轰然崩塌，魂魄碎裂的少年七窍溢血，仰面栽倒。

飘逸的白袍终被血水浸透，再不能飞舞。

……

…………

夏知微完全是按小哥交代做的，她不能不冷静，不能拿茗卿和知秋的安危做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