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或许不记得了。”
“毕竟……活很久了。”微生梧没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般勾着腕准确截住袁茗卿紧张之下越发躲闪的手,连同被牢牢攥在掌心里、几次想要送出均不能如愿的礼物。
梧哥的动作都像是要掀桌直说了,可言语音调还好声好气的像春风化雨,“老妖怪也会得痴呆症的啊。”
袁茗卿附和着一笑,顺势把木牌塞给梧哥。
“可不能仗着我无知倚老卖老咯,我都晓得了知秋二十三的生日刚过,哥你比知秋多算三岁也就二十六——加上现代的年纪又能有多少?”
又低声嘀嘀咕咕:“总摆一副比我们年长许多的架势……”只是既然提起这话题、两人又挨得这样近,袁茗卿脑中不可抑制的想着,据夏夏说梧哥有一双极漂亮潋滟的桃花眸……
但是袁茗卿没见过……梧哥站的很近,近到展臂一捞就能碰掉那只碍事的面具;梧哥仍不设防,纵容着他的小朋友就算察觉不对也不会轻易去驳袁茗卿的面子。
——很容易,很动心。袁茗卿手指不安地攒动着,这念头其实空穴来风,既没有详实周密的计划、更没有非为不可的借口……那乌黑一片的眼珠凝实发亮,一眼不错地盯着面罩边缘。
如果这是十年前,袁茗卿初来乍到赤脚奔逃于泥泞……可惜这毕竟不是十年前,袁茗卿成熟稳重有牵有挂还有家……
他心头涌起的孤火席卷全身上下,烧得袁茗卿脊骨发凉脚下生根双手乱颤,不能自已。
极沙哑的,到开口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和这里各家的老祖宗比,能有多久,差远呢。”
但梧哥似乎没觉得声线有什么不对,“那可真是……很久、很久了。”和煦的音调散在醉人的暖风中。
微生梧闭目听风,面部无力收缩出无奈的浅笑便过渡为轻轻的叹息——袁、不……茗卿是当他瞎了么,那灼灼的视线打在背后恨不得把人连骨头焚净,掺着鬼主意的目光跟钉死猎物的野狼一样……
志在必得,且不知收敛。但最后竟然什么乱子也没生出……是好事。
微生梧带几分转瞬即逝的欣慰神色,疲倦地将双手放开——一边任由野风穿插过张开的指缝,一边把木牌还回。
……只是不知,这孩子是想干什么来的。有点遗憾啊。
袁茗卿满脑子进行严正自我告诫、反省,突然被好容易送出去的生辰礼物塞了回来,两条横眉瞬间压下,眉心一皱竟也有了好些积威。
“哥!”缓口气,活泛了眼角眉梢又挤出笑,仍是好商好量的稳妥样子,“一点心意……您照顾我和夏夏这么多,就一木牌子也不算什么、都觉得您亏了。”
——“不算什么”,当然自谦太过了。微生梧一搭手就知道那是上好的香木,兼具养魂之效。慢说更珍贵的其实是那些看着不起眼、内里叠加封灵阵法的记忆灵石……
不算附加的、额外属于个人移情作用的记忆,单是一套阵基如此微小要求却相当之高的法阵,便天价足矣了。
然而,“不必。”梧哥从容地转回身,一点力不着地站着。
——手忙脚乱生怕磕着、摔着、拽的力气用大了惹人疼的,是袁茗卿。
无意中又扯到梧哥那短短半年便从“零星有两根白发、却还能轮番被他、夏夏、小归……反正谁逮到谁都掩在还浓密的青丝下”,成了现在“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掺半银白”……
心也一同被无意识的一扯一揪,漫起密密匝匝无法消解的酸痛。愈发的同手同脚,“是关于……前辈的,那位、就那位!”
——不管是真如知秋猜测那位前辈就是梧哥本尊(虽然袁茗卿不这样认为,而夏夏没亲眼见过亲身所感故无发言权),亦或那一位只是梧哥很重要的人……
这种刻录回忆的灵晶应该都算有些意义吧。
又指了指天,解释着:“瞒着,绝对不知道,我和夏夏一起做的……很用心,绝对没卖小……阁主破绽,没关系的、您——”就收下呗……
“莫不是嫌弃‘生辰’礼却送的这般不合时宜,所以拒收。”
知道茗卿是硬撑着一张黑面故意曲解,微生梧也还是双手心朝外半举着晃了两下以示“投降”、“没那意思”,又双手合十拜了拜变着法的服软,“心意哥领了、领了。”
只是……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收之无用……”
微生梧顿了顿,略去不好说的,措词含糊地解释两句。故人已逝,“往事已矣。不必停留,故,收之无用。”
“心意已领。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谁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们不要有压力。”梧哥这话说的斯文缓和又连贯绵密得叫人插不进嘴,“——还是觉得哥唯利是图阴险诡谲,投资必要百倍万倍的收回才算两两平账?”
“否则便要报复。你是为了消灾……因而选择破财?”
梧哥啊……袁茗卿叹气,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上一句装模作样的诘问,转眼间便被裹上一层尖刺返还到自己头顶——
所幸微生梧不像是一定要个回答的意思,动作轻柔而不容拒绝将袁茗卿的手指合在手心上,“你真想给点什么……不如给我个答案、不是上一个问题,要如实……”
“去岁年夜,我有些醉了……你们可曾——”可曾听到些不该说的话、可曾见到我的失态……微生梧眨眨眼,纤长眼睫扫在脸谱上,“算了,不重要。”
袁茗卿惊诧地等着梧哥的话。只不过……茶,也会醉人吗?那晚气氛热烈他们饮的都是酒,偏小归特意备了一份茶水端给梧哥……
犹疑片刻,微生梧道了个歉,“两年多前那次,我发病吓到你了吧……”
竹骨玉节撑起衣袂飘飘,苍翠碧野上空仙氲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