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正常又诡异——农历八月碧草成荫倒也不反自然规律,但夏知微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充满生命力的小精灵源于半年前。这场景陌生又熟悉——陌生到大抵这辈子夏知微就见了一次,熟悉到那一面过于刻骨铭心以至每每午夜梦回念念不忘……
若有所感地,夏知微看向刚刚离开的院子的中央:
青年剪掉辛苦留了十年的长发,顶着一头虽看得出经特意打理的、但难以想出怎么做出来的纹理碎盖,单膝跪地,虔诚祈望。
那眉骨仍旧锋利甚至稍不留意便显出几分凶,却多了沉稳安和的气质与从容自若的底气。
——前提是不要动。
一不许动、二不许笑、三不许……夏知微还记得当时被茗卿笑得恼羞险些成怒之余,杂七杂八地瞎想着,茗卿肯定小时候玩这个游戏少才会这么呆!
“夏夏,你对我表白时,我说:万幸夏夏不弃,我的余生是你。”
“现在我想说……”
“那你说啊。嗯,说完喽?”
“没、没……”出师不利,又被调侃,男人局促地摆手。“夏夏,请嫁给我……”
这边的夏知微怔愣开口。
两道音色、音量各不相同的声音,跨越二百零三天的时间和三百二十七公里的距离重叠交织着:“……承诺:你的余生,不只有我。还有安宁幸福、有爸妈长命百岁、有事业、有家庭、有每一种平淡带我们领略生命的岁岁年年,有每一个惊喜陪我们熬煮不同酸甜苦辣咸……”
不期然间,夏知微先前只凭魂魄怎么也化不出的身形悄然展现。
袁茗卿并不打扰,只是再次重现过去带来了些感慨,“太紧张了……怕出错,像背稿一样……”
“那也是你自己写出来的。”——不许赖账啊。
怎么会赖账啊?袁茗卿抱着自然蜷在怀里的夏夏,心头油然满足,“……只是我都忘了说,我爱你。”
从最开始喜欢邻居家小朋友的无忧无虑,到渐渐喜欢那个叫夏知微的小邻居的性格,继而喜欢与夏夏的缘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又很喜欢女朋友那自梧哥总结的知好色则慕少艾……一朝分别,三年不见。
我一如期望的独自成长,无从避免的见多识广。
——当重逢那一抹心尖上的相熟时,悸动在经年沉淀的时间里恣意叫嚣而我同样仍然无法做到对你的美色漠视:我爱你,我的爱人。
爱你的颜色,爱你的性格,爱你的经历——一切都不可分割,一切都浑然天成,一切都,刚、刚、好。
夏知微的手指自然分开,袁茗卿小心翼翼地见缝插针。最后的成果呈现在夏知微的视角里……就像真切的十指相扣一样。
傻子……茗卿……
愣着挨讨厌鬼笑话的小袁哥哥傻傻的,困兽般要放弃学业的袁茗卿傻傻的,新鲜出炉还要青梅主动表白的男朋友傻傻的,不枉费课间奔六楼到操场上见到的军训大一袁学弟……果不其然,傻傻的。
夏知微曾因无比清醒而无比骄傲——她自认夏夏与茗卿过往二十余年错杂共生——譬如心脏上扎根的长青藤缠绕葳蕤、又若血与肉难分彼此。
故,无需那些形式。
直到——
她的隐秘期盼不期然间被郑重对答,妥帖得每一个毛孔都晕乎乎地浸着醉意,甚至那一瞬她理解古人“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婚书一纸,情定三生”带来的敬告天地的仪式与余生相携的约定。
“我、爱……你。”
袁茗卿听得出,夏夏的话出口时急切地仿佛本能,真正提及“爱”时却微微停顿,或许在思考其沉重性、未知性……那么爱的是谁呢?是“你”,认清这一点所以不必再畏葸。
于夏夏是阴差阳错的意外之喜,于茗卿是必然而然的天经地义。袁茗卿虚虚搂着夏夏,更紧了一点。
不松手。
金色的光点暖融融落在身上,隐隐有悠扬曼妙的乐音入耳。
秘境一般的美,夏知微却“噗嗤”笑出声:
“还记得吗?咱们进的第一个秘境……梧哥护着,知秋带着……咱们俩就像土匪进村,见到一点宝贝便鸡犬不思留……后来啊……”
又走过许多秘境,又看过许多宝贝,可还是觉得啊……总没有第一好。
“该走了。”
湿冷的冬风拂过漫山遍野的苍翠和新绿,坚定的爱语跨越千山万水的时间与空间。岁月流逝,时光荏苒,空间变换,距离流转——
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