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鸡叫第一声的时候，孟星辉的生物钟自动醒了。
夏天天亮的早，此时屋子里已经有了微微亮光，孟星辉扭头，三个妹妹正在身旁熟睡。不想惊动她们，孟星辉轻手轻脚的下床，推开门走出去。
门刚一关上，躺床上的三个人刷的一下齐齐睁开眼睛，三个小鼓包一样坐在床上，三双眼睛齐齐盯着关上的门，小声嘀咕：
“我就说吧，她昨天就是骗我们的，说什么让我们吃鸡蛋，一到时间不还是自己起床做饭去了，根本不管我们。”孟亲娣恼怒出声，遮掩住自己心中升腾了一夜的期盼。
孟盼娣抱着双腿，眼中有一丝犹豫：“不过，大姐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往常她起床的时候，一定会把我们几个都叫起来一块干活的。”
孟来娣低垂着眼，抿着唇不出声。
“那...那又怎么样。”孟亲娣依然梗着脖子不服：“她就是发烧烧的忘记让咱干活了，你看刚才，一点都没犹豫的就撇下咱走了，亏我昨天还...”
还什么？
还想着她会当一个好姐姐，不是欺压，而是爱护。
孟亲娣拼命眨眼睛，不让两个姐姐看出自己泛红的眼眶，她赌气的大力躺下，一把拉过被子：“睡觉。再也不要相信她了！”
***
院子中，孟星辉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的事情。她看着在院子里溜达的母鸡，有些紧张的走到鸡窝前，看一眼母鸡尖尖的嘴，再看一眼鸡窝里圆溜溜的三个鸡蛋，心里砰砰直跳——天爷啊，她是真没掏过鸡窝，母鸡不会护崽的来啄她吧！
那到时候一声尖叫，怕是全村人都要早起。
孟星辉足足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然后瞅准了母鸡溜达到鸡窝最远的对角线的时候，猛的蹲下身子，飞速将手伸进鸡窝里，拿着三枚鸡蛋又飞速伸出，然后再次紧张的看向母鸡。可喜可贺，母鸡好似已经习惯了孟星辉掏鸡窝的动作，对此没有一点反应。
孟星辉开心的搂着三个鸡蛋去厨房。
到了厨房，孟星辉起锅烧水，将三个鸡蛋小心放入锅中后，自己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循着记忆确定了某一个方位，然后从堂屋搬过来一个小马凳。
她踩在凳子上，轻轻打开了架子最上面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小罐白糖、孟耀祖最喜欢吃的还剩半包的饼干，还有昨天孟来安没来得及吃的一个鸡蛋。
孟星辉把它们统统拿了下来。
把饼干随手放在灶台上，孟星辉把剩的那个鸡蛋也放入锅中，拍拍手，脸上浮出笑意：这才对嘛。四个人，三个鸡蛋怎么够分？
等到时间差不多，孟星辉将火关上，把锅中的热水倒掉，加入冷水，让鸡蛋在锅中冷却着，然后起身去房间中教叫妹妹们起床。
孟星辉推开房门的一瞬间，装睡的三个妹妹心中统一划过一个念头：看吧，她来了，她果然想起来要叫我们起床干活了。
下一秒，饼干的香味猛地窜进三个人的鼻子中。
孟亲娣最先睁开眼，一块牛奶味的饼干就在她鼻子下。而饼干后，是看着三人笑吟吟的大姐。
“大姐？”孟亲娣小声出声，不敢相信的背后，是已经被戳破却又隐秘升起的期盼。
“五点五十啦，还不起床吃鸡蛋？”
“真的有鸡蛋？”孟盼娣也不敢相信的轻呼出声。
“当然有啦。”孟星辉笑眯眯的收回饼干：“已经在锅里凉着了，快起床，到厨房的时候温度刚好。”
“哦，还有饼干。”孟星辉眨眨眼：“一人一块，过时不候。”
话音刚落，三个身影蹭的一下从床上爬起，孟亲娣边穿衣服边喃喃：“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梦！”
“我也觉得。”穿好衣服的孟盼娣幽幽下床：“这个梦还挺真实的。”
比她们俩稍慢一步的孟来娣看着两人的背影，顿感无语：“二姐四妹，你俩真的可以慢一点。”
慢不了一点的两个人争先恐后的跑到厨房，看到鸡蛋的一瞬间没忍住小声“哇”出声，互相对视一眼，孟亲娣小声的咽了咽口水：“二姐，你掐我一下，看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是假的。”孟盼娣说着上手掐了孟亲娣的胳膊。
“疼！”孟亲娣哎呦一声：“你真掐啊。”说完愣了愣：“疼，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目睹一切的孟来娣飘到两人身前，看着锅里圆滚滚的四个鸡蛋，却忽然没了动作。
“怎么不吃？”孟星辉疑惑，伸出手探了探锅里的水温：“凉凉的，不烫呀，怎么不赶快拿，一会儿鸡蛋可就真凉了。”
孟来娣垂着眼，脑中不期然的闪过一个画面——大姐孟招娣在厨房里洗菜做饭，一扭头看见孟来娣望着锅里的鸡蛋发呆，皱着眉上去将孟来娣拉开：“盯着鸡蛋做什么，再看也不会是你的，这都是要给爸和耀祖留的。”
“为...为什么。”彼时年岁还小的孟来娣不理解。
“这有什么为什么。”孟招娣一脸惊讶：“因为耀祖是男孩，你是女孩啊。你吃这些鸡蛋有什么用，好东西当然都要留给耀祖。好了，别看了，再看要把晦气传到鸡蛋上了。”
晦气。这是当年孟招娣对自己妹妹的评价。虽然孟招娣知道不能怪她，因为孟招娣同样认为自己也是晦气。
毕竟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和系统的影响下，孟招娣真情实感的认为，女孩就是晦气。男孩才是宝。
虽然在某些深夜，孟招娣也会恍惚，为什么自己和弟弟不同？可随着年龄越来越长，她越来越少的思考这些。
毕竟越听话，就越少挨打不是吗？
......
记忆流转，孟来娣犹在恍惚，一个温热的鸡蛋突然被温柔的贴在脸颊上。孟来娣一个激灵，就看见孟星辉轻笑着将鸡蛋举在自己眼前：“怎么不吃？是不会剥壳吗？”
“不...不是。”孟来娣张嘴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着接过鸡蛋，将鸡蛋握在手里感受从未感受过的温度：或许大姐，发烧一场真的烧傻了？
不过...挺好的。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她旁边，孟盼娣和孟亲娣同样的心思，不过孟亲娣没有那么纠结，她看着锅里的四个鸡蛋，一边伸手拿出自己的一边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她身边，孟盼娣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花花不是每天只下三个鸡蛋吗？锅里怎么会有...四个？”
话一出，终于知道哪违和的孟亲娣也抬头看向孟星辉。
孟星辉坐在凳子上，一边剥鸡蛋壳一边理直气壮：“昨天还剩了一个，我就把它一块放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