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沉修仰面任由雨水冲刷脸颊,布满血丝的眼眶里眼神黑的发亮,他咬紧牙根,不管不顾的又朝着石像袭去,却依旧被石像轻松挥开,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吐出一口鲜血停下来。
泥泞不堪的衣袖变得沉重,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爬了起来,然后又飞身朝着石像冲去,反复几次,直到他再也爬不起来,脸上满是血污,哪里看得出来他曾经是跟在渡世修者身边,风光无限,俊美又张扬的人。
“你可知何为业障?”石像的语气依旧舒缓,像是午后闲聊一般闲适。
席沉修趴在地上,冷眼看着石像,看雨水从它上面滑落,留不下任何痕迹。
石像也并未真的想要他答,继续道:“你既见吾,便有业障。悟则刹那成佛,迷则万劫沦流。”
席沉修眉头紧锁,一时不解石像所说的业障就是什么,忽然,他想起自己对苏清晚的大不敬之心,继而轻嗤一声,不屑的说道:“我不欲成佛,这业障于我有何所谓?”
“业障起,则诸法寂灭。”石像的右手抬起对着席沉修虚空一点:“业障不消,不可过业障林。”
席沉修忽然顿悟,为何苏清晚说他第一次入无间苦海时未曾见过这石像,因为这石像能拦住的,都是肩负业障的人。
苏清晚没有业障负身,自然可以通过业障林。
席沉修苦笑一声,抬眼看着石像斑驳的脸,它眉眼低垂,似乎在悲悯他。
雷声轰鸣,暴雨滂沱,周围的枯树簌簌发抖,嘈杂的声音充斥着四周,席沉修怆然不已,觉得嗓子里面发涩发苦,双眼酸胀,他压着嗓子对着石像大喊:“我席沉修,就是爱慕他,这业障,我不悟...也悟不了!”
说罢,席沉修双手于身前结印,眼神决然又疯狂,他语气森然的对着石像一字一句的说到:“他罚我,我认。你拦我,我不认。”
随后,席沉修嘶吼一声,修为从他心口散出,发出一声巨响,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变得滚烫,浑身上下的筋脉鼓动,像是要炸裂一般。
一股黑色雾气自席沉修体内腾起,将他整个人裹在里面,让人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多久,黑雾里面传来一道粗犷的嘶吼,一个庞大之物逐渐显形。
“原来是个魑魅。”石像看着眼前似人非人的席沉修,喃喃道。
化出原形的席沉修已经和石像差不多高,他抬手从虚空中抽出长剑,睥一眼石像,然后迅速朝着石像刺去,这一次,修为如滔天巨浪,有一股泰山压顶之势,将周围的枯树都震倒一片。
石像却依旧不慌不忙,连手都未曾抬起,缓缓道:“魑魅,你今日化出原形,散出心中恶念,日后必定后悔。”
席沉修闻言,持剑的手一顿,面容瞬间变得狰狞,嗜血的眼中腾起浓浓黑雾,咬牙便直接一剑刺在石像眉心。
砰的一声,石像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漫天飞石散开,周围的枯树枝瞬间烧了起来,熊熊火焰在雷雨中没有丝毫颓势,似要将整片林子烧干净。
席沉修眼眶猩红的盯着空荡荡的前面,手中的剑跌落,他也体力不支的跪坐在地,虬结的肌肉像是绵延的山,他喘了几口粗气,庞大的身躯开始迅速缩小,直到恢复正常模样。
“咳——”席沉修忽然咳嗽几声,满脸涨得通红,然后又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他恍惚的抬手擦干净嘴角血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雷雨已经停了,他身上的伤也已经恢复如初,乍一眼看上去谁也猜不到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席沉修却对这些浑不在意,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两个手心,肌肤之下是隐约可见的丝丝黑气...他忽然变得慌张,抬手在面前画出一道水镜——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里面,这是他的脸,上面连一丝伤痕都没有,额间却多了一道黑色的长星纹,他眼角的红色云纹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点猩红朱砂痣,这是他当初取了苏清晚的头发凝成的。
他有些无措的抬手按住额间,唇齿都开始哆嗦。
长星,不祥之星,主灾祸罪孽。
他想到苏清晚眉心的忍冬花纹,落在水镜中自己脸上的视线变得厌恶,按在额间的手下了狠劲,直到指腹下面流出血来都没有挪开。
红色的血液从眉心顺着鼻梁下滑,直到落入唇齿,尝到一股腥味,他才恍然回神。
难怪那石像笃定他会后悔现出原形,他披着这身人皮几万年,竟忘了自己乃是一魑魅。眼下,披着的人皮也被烙下了为人所不齿的长星纹。
席沉修苦笑一声,他自欺欺人惯了,无视他与苏清晚之间乃是云泥之别,今日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只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为什么要拆穿他?明明他已经努力忘记自己不过是个诞生于混沌的魑魅了!
他牙根发颤,眼神凶狠的抬头望向乌泱泱的天,上面枯枝交错,就像是绑在牢笼的外面的绳索,使他无法摆脱名为魑魅的囚牢。
席沉修捡起地上的长剑,提剑缓步而行,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恶狠狠的仰天长啸:“你以为我会怕吗?是魑魅又怎样?被三界众生所不耻又怎样?”
剑刃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化出一道蜿蜒的长线,握剑的手用力的发白,席沉修忽然用力将长剑用力插入地下,脚下轰的一声炸开一道裂缝。
“我席沉修,从不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