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人被帮忙也道不出一声谢。”
夭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她的面子。
她还以为这个备受冷落发配天机的皇子,在他人不敬这一块比较敏感。
“我们不能以报答为目的来帮助一个人。”
夭颜刚说完,祝以朝就已经转身,准备回屋关门。
“不过还是谢谢殿下的举手之劳。”
笑吟吟的恭维声从他身后传出,他扭头看去,是他鲜少见到的温和笑意。
“不过你可能有些误会,我认识周大人。”
而后,她将下午遇见周志康的事完整地向祝以朝说了一遍。
他脸色微沉,打开感知探了探四周才道:“所以……?”
“所以我怀疑,红衣官找了他。”
祝以朝眸光流转:“几成?”
“八成。”
祝以朝虽也有所怀疑,但黎国官僚场关系复杂,他不敢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不知夭颜为何能如此确认。
“你是觉得,爱民者不与官场同流,心系百姓者亦不会伤及无辜?所以他不是想算计,而是想救人。”
夭颜摇头:“君子论迹不论心,对我而言人品只辅助,必要时甚至要谨防这一项成为干扰。”
“下午回来前访了几家米店,又翻墙去看了下城内粮仓近两年的进货记录,基本都在同一时间段,来源写的是私人赠予,毋庸置疑是黄泉路。而这次显然已经过了进货时间,黄泉路看来不打算再给。”
“因此我放出抵达西原的消息,请尚啸河杀你,也请红衣官杀我。”
祝以朝心下愕然,他当时只想着自己刺杀缠身,夭颜此举无疑将他推入险境。
可他差点忘了,自己身上的致命毒,便是红衣官阴差阳错所下。
方位泄露,夭颜的处境只会比他更危险。
“你为何要帮西原?”祝以朝不会看不明白夭颜背后的深意。
看似是黄泉路给了西原一条活路,实则是夭颜以身做局,给了西原一个机会。
现在他是真的看不懂她了。
若她帮自己还有那所谓的邻居情可言,那黎国的西原城呢?
仅到一日也有情吗?
还是她与周志康有何交易?
夭颜:“一饭之恩。”
祝以朝微怔,心中紧涩。
他算是明白了在天机这么多年,他从未讨厌过这个人的原因。
“没人会知道。”他说。
为了一碗饭,将自己置于如此大的风险。
对百姓来说,她只是个外人。就算最后知道,又能有多少人感谢她?
她眉梢微扬:“你不是知道吗?”
屋檐的烛火颤抖着摇曳了下,而后归于平静。
晚风吹过,卷起了祝以朝的轻声一笑。
是的,他知道。
“你说得对,所思即所梦。”
夭颜扬了扬下巴,欣然接受:“我说过,我这人真诚得很,不骗人的。”
此刻,东院。
轩辕景和周维安正沉默地望着彼此。
须臾,周维安低下了头,借着夜色眨着眼落下了几颗水珠,然后迅速拾起了桌上的采购单。
“好,我明白了。”
说完,她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轩辕景下意识拽住了她的胳膊:“维安,我……”
周维安原本憋下去的委屈和怒火瞬间冲了上来,她用另一只手抹了把眼泪,转身将单子摔在了他的身上。
“你醒醒吧轩辕景!就因为五年前你没有赶过去而心中有愧,所以要用整个后半辈子去偿是吗?”
“楠江之战你就算去了又有何不同!?昔日如日中天的三皇子,为什么现在无人可用你不清楚吗?!那是谋逆!”
“你能别把蠢当重情重义吗!那是黎都!你一身布衣除了送死,还能为你的愧疚做什么!江湖之中他已有霜雪剑仙,哪轮得到你在这里牺牲感动?!”
轩辕景在她的一声声质问下溃不成军,他眼眶微红,低声道:“可他师父死了。”
就在祝以朝被送往天机的第一年。
谋乱之罪无人能背,祝以朝拼尽所有只证得个模糊的清白,为了活着,不得不接下天机质子之位。
“只要是罪,就得盖棺定论……师父和我说……皇帝要前辈认,不然就等以朝回来,再判再审。”轩辕景身形颤抖,袖中的拳越攥越紧。
“他们实在是太忌惮前辈了……怕以朝回来后真的会反,不对,从一开始,这或许就是用以朝针对前辈的局……让他无人可依。”
“所以维安,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周维安一时语塞,霜雪剑仙她曾远远见过一面,那时意气风发的祝以朝就在他的身边。
他一人执剑,立于江心塔。祝以朝身着华服,屈膝坐在他的腿旁。
二人谈笑间,便对前来问剑之人划出一道天堑。
江水隔断,翻起滚滚骇浪,遮天蔽日。
后来她才知道,问剑之人是剑仙特意找来的老友,只为教祝以朝那一剑。
自那时起,江湖中人无人不知霜雪剑仙对他这位关门弟子的偏爱。
可如今……却死了?
周维安身形一晃:“霜雪剑仙死……为何没有一点传闻?”
武林第一之死乃是江湖大事,怎么可能未曾传出消息。
“他们不敢。”他说,“剑仙声名显赫,若是身正无愧皇室必宣,可他们有愧,一旦被挖出逼死的真相,那便是对江湖所有人的挑衅。”
周维安深吸口气,也终于得到了这场拒婚的全部答案。
“婚事我不会取消,你想跟着他便跟着,反正我也是江湖人,等西原的灾民减少,我便去找你。”
轩辕景摇头:“维安,你不必委屈自己来迁就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你得去过你想过的人生。”
“那你就喜欢这些了吗?”周维安拉住了他的手,是温热的。
可晚风却很冷。
那些明明是祝以朝身为皇子所需要背负的,却因一份情谊,也成了他的一份重担。
轩辕景一点点回握了她的手:“这世间我还真寻不到多少一辈子都在做着喜欢的事的人,我希望你算一个。”
“再说了,最坏不过一死。医者最善生死之道,我要是死,肯定能给自己一个痛快,你就放心吧。”
他知道这么说只会让她牵住他的手越来越抖,可他实在没有哄人的经验,这已是他觉得最贴合现状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