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择扯了扯那流苏,江浸月整个人顿时往他身上歪了歪。
“大殿之上,休要妄言。太子可就坐在下边。”
江浸月闻言望去,皇帝下首处,一名金色蟒袍的温雅男子,正是太子李恕愚。
江浸月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戳了戳梁择:“我怎么觉得太子有些眼熟。”
梁择一把捏住她不安分的手,大掌像裹卷饼般将那只手裹回袖子里。
“太子久居东宫,你从何得见?”
“不知,许是他长得面善。”江浸月也觉得自己不可能有机会见过太子,便不再回想。
她安分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阑风说太子曾为太子妃持剑杀上听乾司,我瞧着细胳膊细腿的,能提得动剑吗?”
梁择将她越凑越近的脑袋推回去摆正,淡淡道:“太子与太子妃相识与微时,情深意坚。太子妃出身寒门,本只能做妾,是太子力排众议,执意求娶。此事当时还惹了圣上不虞,差点影响太子封位。”
“竟是如此。那太子妃失踪,他岂不是很伤心?”江浸月唏嘘。
两人低声说话间,封赏终于告一段落,只剩最后三甲。
江时迁、张捡、崔真永三人长身立于殿前,恭敬拜礼。
“三位爱卿不必多礼,今日入了大殿,将来都是我帝尧的股肱之臣。”延帝呵呵笑着,垂眸看向正中间的江时迁。
“江卿,你父亲离京时,怎么都没来向朕辞行?可是心中对朕有所怨怼?”
江时迁闻言眸色一变,直直跪地:“禀圣上,江家愧对圣上厚爱,家父身心交瘁,不得已告老还乡。如今江家再蒙圣恩,家父特地嘱咐臣,牢记皇恩,为帝尧鞠尽此身!”
“行了,朕就随口问问。江崇这个老家伙,在朕耳边唠叨这么多年,朕也烦了。”延帝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不过,今日这殿上除了你,好像还有一位江家人?”
梁择拨弄着流苏的手蓦地一停。
只一瞬,他的掌心移到江浸月腰侧,轻轻一托,示意她起身。
“跟我来,不要怕。”低不可闻的声音传入江浸月耳中。
“禀圣上,家妹江浸月作为族中亲眷,今日特来为臣簪花。”江时迁言辞有节,没有刻意提梁择。
梁择却没让江浸月一人面圣,而是牵着她走到御前。
一礼过后,梁择面向江时迁:“大哥高中状元,谨从也想沾点喜气,不如就让我来为大哥簪花。”
延帝哈哈笑道:“谨从,人家兄妹簪花,你凑什么热闹。快将你那新婚夫人让朕瞧瞧,藏在身后作甚?”
江浸月暗自吸一口气,回忆着梁择之前教的礼数。
“民妇江氏拜见圣上。”
延帝目光扫她一眼,笑道:“倒是生了副好模样,怪不得谨从如此宝贝。”
梁择也笑了笑:“先帝眼光,自错不了。”
延帝笑意微敛:“朕瞧谨从的伤,如今倒是大好了。看来司籍署的确是养人的地方。”
梁择语调恭敬:“多谢圣上关心,圣上将司籍署交予臣,臣自当尽心竭力。正好借今日之机,臣想向圣上请离京中,前往各地司籍署巡查一番。”
延帝微讶:“哦?你想离京?”
“正是。”梁择道,“臣的夫人自幼生于乡野,对京中深宅大院难以习惯,臣欲带她同去。”
延帝哈哈大笑:“你从前不近女色,娶了妻果真是不同了,知道心疼人了。”
他示意身旁的薛公公上前。
“传朕旨意,封江家次女江浸月为照月夫人,赏黄金百两,珠宝十箱。给镇北侯府配车马十驾,便于出京巡查。”
梁择二人领旨谢恩。
“下去吧。”延帝冲两人挥挥手,“朕这前三甲还没封赏完,倒是先给你封赏了。”
江浸月回到席间入座,这才发现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一只宽大的手掌在层叠衣衫下悄然覆上她的。
殿前,薛公公尖着嗓子传达前三甲的拜官进封。
“着新科状元江时迁,入大理寺,任大理寺少卿。
着榜眼张捡,入礼部,任礼部员外郎。
着探花崔真永,入翰林院,任翰林院学士。”
三甲封位既定,延帝笑呵呵看着三人拜礼谢恩,温声道:
“诸位爱卿可还有何愿求,今日朕高兴,一并允了你们。”
这话是延帝的兴起之言,百官众臣听得多了。一些脑子机灵的,会趁此提些助兴的小花样,延帝也会顺口应下,以彰仁慈亲和。
三位刚走马上任的新官却是没这份机灵。江时迁不动声色地瞥了瞥身边人,正打算自己硬着头皮说点什么,却见左边的人突然上前一步。
“启禀圣上,臣的确有一愿求,恳请圣上为臣做主。”
张捡“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脑袋深埋靴面。
延帝一愣,失笑:“爱卿不必如此拘谨,有事便说。”
张捡仰面望向龙椅上的帝王,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圆滑,唯剩一片肃然。
他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臣要奏告——听乾司总管薛理!
掳掠民女,残杀无辜,秽乱科举。薛理一手遮天,将钦州蚕阳县雪里村变成钱财与人命堆砌出来的举人村。恶罪累累,其心可诛!
请圣上,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