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延帝兴致格外高,哪怕听闻泗水园发生惨案,他也只是交给凌召去处理,并没有影响到春耕大典。
“皇庄新鲜采摘的时蔬,果真清甜可口。”延帝夹了一筷子时蔬,夸赞道。
皇庄主事忙起身谢恩,只是一个谢字刚到嘴边,嘴里却滴进了什么东西。主事下意识抿了抿,咸咸的,还有点腥。
“这棚子怎么漏水?”身后传来官员的低声抱怨。
主事回头一看,只见那官员正拿手抹去滴到脑门上的液体。
他没抹干净,硕大的脑门上留下一道长长红印。
主事的眼神逐渐泛出惊恐,他伸出一根手指往自己舌头上一摸,拿到眼前定睛一瞧。
“血……有血!”
指尖沾着可疑的红色,主事再也没能忍住,高声惊叫。
埋头用膳的众人也逐渐反应过来,长棚中霎时炸了锅。
“在上头!棚子顶上在滴血!”有人高呼。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茅草铺就的长棚顶,有十来处都在往下渗出血水。鲜红的液体有些滴到菜食里,有些滴到人们身上。
延帝盯着手中竹箸上的一滴鲜血,面色阴沉。
“啪!”
竹箸被重重拍在桌上。
这动静在眼下的纷闹中不算太大,但躁动的人群刹那间仿佛被浇灭,顿时安静下来。
“去看看棚顶有什么。”延帝语气冰冷。
几名禁军护卫领命而去,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同时带回的,还有——
“禀告圣上,是、是十八颗人头。”
席下传来一片倒抽气的声音,众人惊惶不定,望向护卫带进来的东西。
血淋淋的十八颗人头在地上滚作一团,与周围的田园春景格格不入。
“何人如此放肆,竟在圣驾面前行凶。”淑皇后的声音因惊吓而紧绷。
她已年过四十,深居后宫,平日里素喜吃斋念佛,只有这种场合才会陪延帝出来。乍一见此番光景,吓得脸色煞白。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春耕大典顺利进行。”延帝只扫了一眼,就不再看那堆血肉模糊的人头。
春耕大典,天降血光,此乃大不祥。
他问护卫:“凌召可回来了?”
“禀告圣上,凌统领还不曾回来。”
延帝心下莫名不安:“派人把他叫回来,还有……”
“萍儿,这是我的萍儿啊!”
突然一声悲鸣,打断了延帝的话语。
他彻底冷下脸来,手中捏着一只酒杯,就要砸向那个不敬天子的家伙,却听悲鸣声竟越来越多。
“这、这是阿恒吗?阿恒,我的阿恒怎么变成这样了!”
“文昌,谁害了你?你告诉爹爹!是谁害你?”
官员们纷纷围聚到人头四周,又惊又急地翻找着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没找到熟悉的脸,自是松了口气,找到熟悉的脸,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很快,十八颗人头都被认领完毕。全是在场官员的家中子女。
“圣上!我儿刚考中进士,今日该是在泗水园赏花踏春,怎会死在这里!”
“是啊,我家女儿也该在泗水园,怎会尸首分离!究竟是何人狠毒至此,请圣上给我们一个交代!”
“请圣上给我们一个交代!”
“请圣上给我们一个交代!”
声声悲泣,字字啼血。官员们怀中抱着一颗颗冰凉的人头,麻木地往地上一下一下磕着头,乞求当今圣上告诉他们一个答案。
一人不敬天子,当罚。一群人不敬天子,为民怨,当抚之。
延帝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出口却是端出帝王威仪。
“他们不仅仅是诸位爱卿的子女,亦是朕的子民。此事朕定当彻查到底,给诸位爱卿一个交代!”
“父皇英明!”
零星掌声响起,一道金色蟒袍的身影步入长棚。
“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一旁的人群中响起低低议论。
太子李恕愚向延帝和淑皇后恭敬一礼:“儿臣愿为父皇分忧,给诸位大人一个交代。”
淑皇后看着来人,身体突然微微颤抖起来,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延帝一个眼神制止。
延帝自上而下俯视着李恕愚:“哦?太子想如何?”
李恕愚道:“自然是将凶手交给诸位大人处置。”
“太子殿下知道谁是凶手?”一位官员怀中抱着儿子的头颅,急切问道。
“知道,”李恕愚微微一笑,“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