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左灵发现自己正走在地下的石通道内,通道两侧架着火把,火光映照下,墙上的壁画更加栩栩如生。左灵像被什么吸引住了向前走去,来到大殿,与先前无二,仍是左右各立着三根石柱,中央一尊石像伫立在高台上。殿内有火光,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石像的样子,左灵恍惚觉得石像有些特别,但看不清哪里有异。于是走近了些,抬头细看,猛然发现这石像与之前所见竟是不同——这石像有头!!
左灵瞬间回想起进来时墙壁上的壁画,那里的黑天大梵明尊脸好像也并未被抹去?!
正想仔细查看石像的脸,突然一个激灵,左灵醒了,确切地说,是被闻人穆晃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闻人穆端着一张紧张兮兮的脸对着他,两人挨得很近,闻人穆又大又亮的眼睛就这样映入左灵眼帘,左灵不自觉地一哆嗦。
原来闻人穆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左灵曾被杀手用沾满鬼鼠血的剑划伤,此时见左灵沉睡不醒,担心疫病入体不知不觉昏死过去,所以才急于把左灵弄醒。见左灵醒来,闻人穆松了口气,仍皱眉头急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异样?伤口如何了?”
得罗子则是不明情况地在旁边拦着闻人穆,然而只是徒劳,“那个你松开手,好好的你发什么疯?别以为你是仙门大侠就能任意妄为啊,我们生气起来也是会咬人的!”
左灵开始是一脸惊疑的样子,待看清周围状况后转为愠色,道:“闻人公子好兴致啊,不在屋里养伤跑出来扰人清梦了?我好得很,你要是离开,我就更好了。”
闻人穆丝毫不在意他的怒气,仍一脸关切地道:“你的伤,当时我们斩杀了鬼鼠刚出来,剑上沾有鬼鼠的血,你把紫线萝给了我们,自己的伤口没有上药,不知有没有被感染,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有些语无伦次,但左灵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扯开左臂上的包扎,只见伤口已经结痂,并无半点感染迹象,左灵道:“多谢闻人公子关心,我无事。”
“有没有……”
“无。”
“我说啊,闻人公子,小灵子怎么也是半个大夫,他说没事就没事啦。你呢,还是回去好好养伤,养好了赶快带我们回去才是。”得罗子知道闻人穆也是一番好意,态度也随和了很多。
闻人穆把带来的药递给左灵,道:“快些敷上。”
昨晚事情一件接一件,大家并未在意过称呼上的问题,如今风平浪静,左灵和得罗子恢复了正常称呼倒令闻人穆很不习惯。闻人穆犹豫了一阵后说道:“以后无需称我闻人公子,叫我穆兄弟,穆大哥,或者阿穆都行。”
其实得罗子想说,他一般都连名带姓称他闻人穆那小子,这样叫起来顺口多了,但这话凭得罗子那小破胆是万万不会当面讲的,轻咳了两声,得罗子道:“额,知道啦知道啦,你,不是,穆兄弟,快去吧,你有仙气护体不打紧,我们凡夫俗子还要好好休息哩!”
见左灵上了药,也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闻人穆便知趣地离开了,左灵和得罗子则是阖了眼继续蒙头大睡。一觉无梦,左灵醒来后看见胡愿在把桶中的马奶酒装进小罐子里,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倒腾什么琼浆玉露。左灵随口问道:“胡愿,你要出门吗?”
“哎,左大哥,你醒啦!对啊,我要去村外的雨师庙祭拜。你们好好休息养伤,我一会就回来啦。”
得罗子在睡梦中咂咂嘴,像是吃上了鸡腿,左灵没有叫醒他,而是被迫听了墙脚。没办法,听力太好有时候不见得全是好事。
众人还在叽叽喳喳讨论杀手的事宜,闻人穆说目前要弄明白的事情有二——杀手,鬼鼠。杀手事宜得回去调查,鬼鼠为患,不得不除。庄锦弦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说,定会把幕后主使拉出来碎尸万段。姜景天和姜景人一路被吓得不轻,先是厉鬼再是鬼鼠,然后是无头神像,夺命杀手,两兄弟经此一役,估计能安分许久。翟晓一如既往地安静。
左灵细细回忆了一下,两次交手,他确定从杀手身上闻到了一种阴湿的气味,虽然极弱,但是在石殿的黑暗中,杀手在查探的时候,这点气味还是被左灵敏锐地捕捉到了。
阴湿之气极为特殊,似阳间地气,又带阴间煞气,这种气息似乎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左灵心下有了猜测,但不是很确定,需要回去确认。旋即又转念一想,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显然杀手是冲着那群世家子弟来的,显然自己和得罗子是顺带送人头的,显然这事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么,为什么要操这份闲心?还是安分守己做个药坊跑腿最实在。
想到这里,左灵换了个姿势,把手垫在脑后又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睁开眼,左灵发现自己还在大殿内,那尊黑天大梵明尊像就这样静静地立在他面前,左灵上前,看清了他的脸——低眉垂眸,嘴角含笑,神情安详。
左灵心道,好一尊菩萨像,如此慈悲的样子,看着并无恶意,也不像会带来厄运,不知为何会被人把头割去,正想着突然有东西落到了脸上。左灵用手一抹,是雨水,好端端的在地下石殿怎么会下起雨来?
细雨朦胧,洋洋洒洒地落下,细长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雨珠,左灵眯了眯眼,用手擦了把脸,再抬头看时石像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完全变了!
左灵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再定睛一看,分明是张狰狞无比的面孔,怒目圆瞪,龇牙咧嘴,两个突出的眼球就这样把目光死死地锁在左灵身上,想是要把人洞穿。
左灵脑中霎时空白,冷汗顿出,背上汗毛竖起,脚下一软险些跌倒。等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远离这诡异的地方,越远越好。左灵转身拔腿就跑,回头再看,那石像脖子动了起来,缓缓转动,直到凶相脸完全转向后方,此刻呈现出的又是一张沉静慈祥的面孔。
一体双面!
左灵在通道内飞速跑着,那通道本原本是不长的,此刻仿佛无边无尽,怎么跑都到不了尽头,而且雨势越来越猛烈,不多时就暴雨倾泻,豆大的雨珠直直砸在左灵身上,避无可避。左灵只能一直跑,没命地跑,跑向未知的黑暗……
是梦?是梦!既知是梦,左灵立刻催着自己赶快清醒,脚不停,意识回转,只有念头,快醒来!
左灵挣扎着满头大汗地醒来,看下日头,正午时分,草棚里热的像蒸笼一样。左灵再看得罗子,还是睡得和死猪一样,屋子里声音消停了,换成清浅匀长的呼吸声,想是都睡了。左灵拍拍身上的草叶,走到院子里,不见一人,胡愿祖母也出门了。
看到院里放的马奶酒,左灵好奇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气冲鼻而来,想不到这塞外连奶酒都如此之烈。酒水之物,小酌怡情,豪饮畅快,过度则伤身。不过左灵是没什么兴致的,所以他从不饮酒,自从有次被得罗子误打误撞灌醉后,他就连药酒也不碰,用当时得罗子的话说就是:“他觉得他和另一个左灵绝对是上辈子的兄弟,而且是亲兄弟,真是哪哪都像。”
被这酒一熏,左灵算是清醒了不少。思来想去最多的还是最近的怪事,如今诸事串联起来,好像还有那么点关系——在枯树旁,白骨道了声“谢谢”,树上出现了黑色的鬼影,进入地下石殿,听到了银铃声,而石殿柱子上所刻之人脚上就系有银铃。那么这石像,此刻想传达什么呢?为什么是今天在这里梦到黑天大梵明尊,而不是在石殿中?
如果说自己看到的画面都是和所在之地有关,那么是胡愿家里有什么吗?倘若如此,那么……石像,胡愿,有头的石像……石像的头难道在胡愿家?
想到这里,左灵随即在院中搜寻了一番,但一无所获。他又不死心地转到厨房和草棚去看看,仍是无所发现。神像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也得有一人围抱大,若是在胡愿家早应该被发现了。左灵不甘心,出了门在周围转了转,然而,除了几个神情诧异的村民,和几个脸飞红云的女子,其余与普通村庄无恙。
不在外难道在内?左灵来到窗边,伸头看向屋内,少年们东倒西歪地趴着睡去,此番除鬼行动异变横生,都是世家少爷,哪独自经历过这些,劫后余生已是大幸,难得空隙,便放松下来。是以,众人睡得十分深沉。
左灵环顾屋内一周,陈设简单,一桌几椅,靠墙处有个供台,上面放着简单的供品,墙上挂着雨师像,这画像挂久了,早已泛黄,画上雨师拨云落雨,正是应了村民所求。左灵看到正在降雨的雨师像,突然想到了梦中飘飘洒洒的那阵雨。按理说石殿内不应有雨,这雨来得蹊跷、诡异,且愈来愈猛,丝毫没有停住的趋势,难道黑天大梵明尊与雨师有关?倘若真是如此,那么石像的头,难道是在——雨师庙!
雨师庙,石像的头在雨师庙!?那么胡愿……胡愿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