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敬心神俱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看向报信的人寒声质问:
“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
他苍白着脸倒退一步,顾不得那小厮还在说些什么,起身飞快朝府外走去:他得赶紧进宫一趟,问问父亲究竟怎么回事!
太宁殿
周遭静得不可思议,好一会,姬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皇叔,您方才说什么?”
他杏眸滴血似的发红,紧紧盯着上首的皇帝,清秀的面容一片惨白,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都透着股死气。
他这时才听见不远处的宫乐声,依旧奏得动听极了。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大夏帝竟似一下老了十几岁。
他背对着姬宁,往常挺直的背垂了下去,颤抖着声音又说了一遍:
“你父亲和你母亲在回城途中被贼人所杀,”
顿了顿,转身看着眼前少年又道:
“现下尸体就在王府内。朕叫你来......”
话还未说完,身体就跟着颤了一颤,低下头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面前的少年。
身边的李公公急忙上前扶住他,担忧的说了句:
“皇上,保重龙体啊!”
姬宁整个人神情都有些恍惚,目光呆滞地看着大夏帝的嘴巴张张合合,只知道不断摇着头。
他脑中一片空白,嘴里喃喃:
“不可能,您在说些什么?我母亲也没有……”说着像是骤然想到什么,往后急退几步,紧接着转身快步朝外跑去。
李公公正要跟着追出去,被皇帝挥手制止了。
紫檀桌案后的帝王,深陷于御座之中,他面色惨白,神情怔忡,隐隐显露出灰败,默然半晌后无力道:
“随他去吧。”
定王府坐落在朱雀大街的街口,整座院落五间七架,门口两尊石狮大张着嘴,雄壮之气笼罩整个王府,可此时这座雄壮威严的王府门外竟无一人把守。
这显然并不平常,往日里便是忙得再难以开交,门外应该也有值守的护卫。
赶到的少年脚下一顿,似有所感地往后退了一步,抬脚看了看靴底,视线前移,有暗红色的血迹一路蜿蜒而上,消失在门槛处。
他垂着头盯着那刺眼血迹,心脏突然就钝痛了一下,像有人拿着把锥子直挺挺地刺了进去。
一门之隔,但还是明显能听见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迈上台阶,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此刻仿佛重逾千斤的王府大门。
入目的是一块布。
一块很大的,白得几乎有些扎眼的布。
白布隆起,上面大部分已然被血浸湿,地上的连串血迹也已经凝固。
一旁跪着的皆是王府的护卫、家仆和丫鬟们,他们全都在垂首抹泪,低声掩泣!
见有人推门而入,众人不自觉地抬头
——看清是他,又垂下头一动不敢动,且都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
白的,全是白的!
红的,全是鲜红的!
姬宁脑中一阵晕眩,支撑不住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袖沿掩盖下的双手不知不觉的攥紧,指骨一根一根的捏的发白,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很久之后,他强压住情绪,站在原地敛了敛神,硬生生地逼自己冷静下来。
而后快步走上前,在惊呼声中扬手掀开了那张大的惊人的白布。
众人皆吓得忘了哭,瞪大眼睛看着自家世子。
姬宁则顾自凑上前去,看着父亲此时就安安静静的躺在白布之上,没了声息。
他只觉得不可思议,父亲是百官之首,永远的蟒袍玉带。
他的脸还是如走时那般,温润雅洁,明朗清峻,甚至嘴角还带着笑。
怎么就会突然死了呢?
他颤抖着想去摸摸父亲的手,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同他开玩笑。
只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
怎么会没了左手?
他不肯相信地往旁边又摸了摸,真的没有!
他呆了呆,定睛仔细去看:父亲的左臂被齐肩砍断,从切口处看——是剑!
他喉咙溢出一声呜咽:
“父亲…”
他又偏转过头去看母亲:她的脸依然还是那样美,那般秀丽端庄。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双目紧闭,面容呈一片灰白之色,脸上也没有了惯有的温婉笑意。
目光突然又凝住:谁能告诉他?母亲身上那满身的箭是怎么回事儿啊?
姬宁快崩溃了,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猛地呕出一口血。
身子晃了几晃,要倒下之际被身后疾步上前的曲直一把扶住。
他眼神凄厉,缓缓扫过地上每一个人,开口时已然带了颤声和几分失控:“是…谁?是…谁!!!这到底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全都红着眼眶,沉默地垂下头抹泪。
他们中许多人是年幼时候就跟着王爷的了,看着他建功立业——娶王妃——得一双儿女,可以说是一路都陪着王爷成长着。
此番见他死状如此凄惨,又见他们自小看顾着长大的世子这般,更是悲从中来。
曲直一张老脸上泪水纵横,忍着悲痛上前说道:
“世子,一百五十九个人只有小石头活了下来啊!他受了刺激,嘴里一直在说胡话,我……我这就叫人将他带上来!”
不多时,小石头便在旁人的搀扶下过来。
他一看见立在人群中的姬宁,立马推开旁人扶他的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里瞬间浸满了泪:
“世子!”
姬宁愣愣地回头看他。
下一瞬,那双往日灵动的双眸像是淬满了暗火,迸发出凌厉的光,说话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说!”
小石头眼里的泪不断滚落,抽噎着道:“血,好多血……死人,全是死人……王爷…王妃…五里亭…凶手……
曲叔、所有人,所有人……死了,就剩了我一个。”
他说着说着又掩面痛哭起来,边哭边爬着到姬宁面前:
“世子,……是王妃将我藏在马车里的暗格里才…才…”
姬宁额上青筋跳了跳:小石头现在说话前后颠倒,抓不住重点,一看就知道被吓坏了。
他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但实在忍不住,猛地蹲下来用头抵住他的头,双手掌住他的脑袋,眼睛通红:
“冷静点,义林。我要你,一、字、一、句、从、头、到、尾的给我,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