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失职，望世子责罚，请世子将人交给属下，属下自当严加管教，绝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

姬宁低垂着眉眼：

“陈将军，你方才没有听错，那些人已被我全数击杀。”

闻言，陈三二惊愕抬头：

“那可是三十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抿唇默了半响又气愤道：“果然是皇亲，视人命为草芥！”

“陈副将，对世子说话态度放尊重些。”站在身后的曲直忍不住冷声呵斥了一句。

姬宁抬手止住曲直，拿过他手中的火把，朝陈三二的方向往前跨了一步，逼视着他的眼睛：

“陈三二，我问你，按大夏律，对叛逃的军士该处于什么样的刑罚？”

陈三二正欲反驳，那人又进了一步，本就沉郁的脸色在火把的照耀下更显冰冷：

“他们罔顾律法，私自出逃是为对国家不忠。”

“他们未曾想过出逃的后果是否连累家中老母，兄弟姊妹，是为对宗族不孝。”

“他们未曾考虑过他们自己出逃会给你，会给留下的军士留一个叛逃的罪名，往后你们在军队中如何自处？是为对朋友不义。”

“他们不曾想过今日你出逃，明日他出逃，那这大夏的江山何人去保？大夏的百姓何人去保？本应冲锋在前的军士都可以叛逃，那手无寸铁的百姓又当如何？军士都跑完了，让百姓去作战吗？”

他一步步地逼近，说完的当口就正停在陈三二面前。

那双目光沉沉的眼眸盯着他，眸底有一种若有似无讽刺般的尖锐，陈三二一时之间感觉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桎梏住一般，讲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皇族无形的压迫感。

幸而他旁边烤火的一个小兵接过了活头，他才得以缓了口气。

那小兵个子虽小，胆子倒挺大，口齿也倒很清晰：

“那世子应当先劝劝嘛，很多事情我们没读过书想不到这么深。兴许世子给他们讲了，他们就不会跑了呢？”

姬宁轻轻扯唇，嗤笑一声，根本不欲多做辩解，将手中熬好的药递给了曲直道：

“给那小兵服下去。”

然后就径直转身，想回自己帐里去。

陈三儿心里的不舒坦又加重了几分：想起方才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儿气势所压倒，本就郁闷，又见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世子若真的这般心狠，那也不是我等要效忠之人，我今日……”

“且慢！”

正当此时，马车里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如柔柔的清风，带着身骨皆清的感觉，几乎瞬间抚平了大家急躁不满的心。

这还是众人行了这么久的路程，第一次听见马车里的人开口说话。

他们都知道那是王女，却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这段时日她吃饭都有专人端进马车里。

随后众人便见马车里探出一只手：

那是一双腕白肌红的纤纤素手，如葱根般皙白。光洁的手指轻轻撩过帘子，还未见人，已见三分风姿。

帘起，那张跟姬宁生的一模一样的脸落在大家眼前。

可大家却明显感到，与姬宁给人带来的隐隐压迫感不同，王女身上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给人洗涤疲累，清风拂面的感觉。

这位王女，果真如传闻中所说那般，周身的气质便是清柔静婉的。

她并未下马车，只是用手掀着帘子说道：

“诸位见谅，我近来身子不好，只能这样跟大家说话了。”

言下顿了顿，警告的眼神飘向——想来将帘子放下的姬宁，成功止住了他往前的脚步。

然后向站在前面的陈三二微微点头致意，道：

“陈将军，说出去的话可就收不回了，因此我们开口之时定要三思再三思。”

接着望向众人：

“诸位想必一定很困惑，哥哥为何不先进行劝阻便杀人。哥哥一向不善言辞，不如我来替哥哥解释一二。”

“第一，叛逃的士兵中有个叫何威的，脑子十分活泛，你们想必也都认识。”

“他的父亲曾是个教书先生，深谙律法，因而他对大夏的律法和处罚这些不会不懂，可即便这样，他们依旧逃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算什么？公然挑衅军纪？”

“第二，哥哥不是狠心之人，本意是将他们抓回来便可。会下杀手是因为他们逃走之前还试图杀了守夜的士兵。若不是我哥哥解救及时，那小兵必然没命。喏，二叔手上这不是给他熬的药么？”

士兵们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若是那何威先伤及人性命，那性质可就变了。

“哥哥本就是不善辩解的性子，诸位此番委实是误会他了。”

这番话说完，陈三二脸上表情错综复杂，望着兄妹二人许久都未言语。

马车内的姬卿脸上神情却攸地一变，变得冰冷漠然，语气也随之加重几许：

“今日他们是判出军营，可将来他们未必不会背叛大夏。私自出逃已为不法，随意扼杀兵士更是法理、情理皆不容！”

“不忠国家、不孝家族、不义朋友，那般心性的人死不足惜——同个军营内的同僚险些被杀，心中却毫无愧疚自责之心。我听二叔说，他们自以为逃出生天，还准备大肆庆祝一番，不妨你们来说一说，我哥哥这样做，该是不该？”

底下一片沉默。

一时之间，就只闻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河道边不知名小动物的微弱鸣叫声。

半晌，陈三二才表情复杂地一撩衣摆跪下，握拳拜礼：

“将军深明大义，为我军去除毒瘤，有将军这样的人在，我大夏必定永盛昌明。”

身后的士兵几几对视了之后，忙也跪下表决心。

“将军深明大义，大夏永盛昌明！”

“将军深明大义，大夏永盛昌明！”

“将军深明大义，大夏永盛昌明！”

一轮孤月，慢慢升挂于天际，有几颗零散的星星飘在四周。

河道边，轻柔的风吹起姬宁额前碎发，他望向河道的另一头，底下跪着的是还未全心信服他的士兵，河道的尽头——是他即将赴任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