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我确是不懂,不知依大人所见,何为拳头硬?”
他看上去像是在很认真地求教。
“世子殿下连这都弄不明白,还来北境做什么官?不如早些回京吧!”那人说完还与旁边的人挤眉弄眼,哈哈大笑起来。
不料,笑声还未落,一股悍然的掌风嚓着他鼻尖而过,而他身后方才还好好的屏风则瞬间倒落在地,有几处更是裂了缝。
曲直迅速收手立于姬宁身后。
男子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曲直:
“你,你,你,”然后又指向姬宁:“你…你…你…”了半天。
姬宁仰头喝下杯中酒,勾唇一笑,眸中意味不明:
“不知这样如何?够不够上大人所说的拳头硬?”
不待那人回话,他又自顾自续上一杯酒,拿起酒杯起身,接着道:
“大人所说的拳头硬,跟我所认为的又可能有些许不同,诸位要听听吗?”
满席无人应答。
他顿了顿,四下左右看了看。
然后慢慢摇晃起手上玉光杯中所装的清酒,看着杯底清亮的酒液,投映出他的倒影,神情十分轻慢道:
“我所认为的拳头硬:一,是能说动拳头硬的人为自己做事,二,是自己拳头足够硬,三,是本身拳头也硬,还能说动拳头硬的人为自己做事。”
说是迟那时快,他眉眼骤然一厉,抬手将左手边的一根竹箸掷了出去。
不多不少,就插在那中年人脚下一步的距离。
动作太快!
在场甚至都没人看清他怎么出手。
“这般,才是我所认为的拳头硬,不知诸位,认同吗?”
那中年人眼见那只著子差点刺穿自己脚掌,哆嗦着嘴再也不敢开口,只战战兢兢地蜷着身子往角落里去了,生怕姬宁又给他一箸。
在场的官员皆是一脸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这位新上任的守将一来就直接动手,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于是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正在狼吞虎咽——喝粥的翁四身上。
他似完全不受席间剑拨弩张的氛围所影响,嘴里呼哧地喝下一碗粥,砸吧着嘴含糊不清道:
“那么世子认为,你当属这三种的哪一种?”
“先生想鹤鸣是哪一种?”
翁泗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状似随意地转了话头:
“世子为何来北境?”
“父母双亡,无处可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大人们都十分讶异,交头接耳起来:“王爷王妃没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啊,怎么都没消息传出来?”
“王爷王妃因何而死?身为人子不在府中守孝,跑这么远来干吗?不合礼法!”
“就是就是!!”
“唉,姚大人这话说的不对,想必世子……”
姬宁任由他们讨论,至始至终只眸光平静的隔着长桌看着翁泗。
翁泗更是连眼风都没给那群人一个,只是轻轻挑眉,放下手中箸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贵气逼人的少年:
“世子出身皇族,身份尊贵。纵使失去双亲,圣上也绝不会放任不管。况且大夏地广,为何世子偏偏来我北境这偏远贫苦之地?”
“啪嗒”一声脆响,是炉中的长长的枝木烧断的声音,火炉内的火苗也攸地窜得老高。
“大晏骑兵每每进犯,北境百姓苦不堪言,无以为生。吏部尚书路言路大人曾多次上疏提及这个问题,皇上很重视,派我来看看。”
“朝中有能耐之人不在少数,若真如世子所说,陛下何不派其他人来,为何偏偏派世子?派一个刚刚双亲逝去,尚来不及为父母下葬守孝的未及冠少年?”
“陛下念我年幼痛失双亲,不忍将我放在京城之中睹景思人,暗自神伤,遂派我来北境,给我一个历练的机会,也是为了重整北境困局。”
“既然世子说是皇上下派?可有圣旨文书?拿出来一看便知。”
“任职的文书我已给赵大人看过,我不认为我有必要让人人都看?”
“文书要有,圣旨自然也是要有的,单一种,不足以取信。”
“先生为何如此抵触外来之人,莫不是北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世子缘何不回答老夫方才的问题?是别有用心还是做贼心虚?”
一问一答间,二人皆是毫不退让,偏偏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了细细的斟酌一般,让人寻不到半分破绽。
在场的人皆是噤若寒蝉的不安模样:这世子,该不会打老人吧?
“此处并无外人,在座的又都是知根知底的同僚们。世子既然已经赴任,为何又不愿拿出圣旨?”
翁泗看着他,眸中带了似笑非笑的戏谑,摇了摇头道:
“这很不寻常。”
“先生,请怒晚辈暂时有难言之隐。可是请您相信,我绝不会做出对北境无益的事。”
姬宁此时却收敛眼中深意,认认真真地躬身答道。
翁泗见他明显有所顾虑的样子,唇角一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也不再做勉强,起身做礼道:
“既如此,那世子,过段时日老夫再为你接风洗尘,告辞了。”
说完扔下酒杯,摇摇晃晃地起身。
有侍从上前扶他,被他一手挥开:
“没醉,没醉,不用扶,不、用、扶……”
然后踉跄着走出屋子。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忽视姬宁!而且对他的明显示好视而不见!
他垂眸,面沉如墨,捏着酒杯的指节已然发白,将心中郁气压了又压,才又抬起头,眉眼弯弯:
“诸位大人,此番是鹤鸣叨扰了,见谅。”
说完一甩衣袖,起身便走。
赵居安见状不妙,心道:糟了,可不能将这位爷得罪了,于是想跟着追出来。
岂料刚迈出一步,便听见前方那道寒凉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再要你那条腿,可以试试往前再迈几步。”声音里已是怒极。
赵居安一听,忙将伸出的腿又撤了回去。
姬宁此刻是真的又恼又怒,自他出生起,还没人敢如此这般冷待他!
北境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好不容易气顺一点了,刚准备翻身上马回宅院。
却见一人自转角处现出身来。
看着自黑暗处走出的那人,姬宁眯了眯眼,曲指抵住下颌,摩擦几回,舌尖抵着腮帮饶了一圈,笑出声来。
还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