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哥,你放开。”那妇人反手拨开大汉的手,“我的儿子女儿都没有了,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大不了再加上我这一条贱命!”
“郭嫂嫂,你可想清楚,他们现在可还都活着,你若说出去了,他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我宁愿他们死了!也好过他们如今这般……”那妇人眼里没有一丝亮光,静静地留下两行清泪。
那“吴大哥”见状也不再阻拦,只长叹口气,让到一边,嘴里轻喃:“可你怎知,他们不会,官官相护?”
姬卿注意到这句话,侧脸看过去一眼。
没承想下一刻,“啪”的一声脆响,她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我为我女曼儿所打。”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妇人又是重重一巴掌框下来:“这一巴掌,为我的儿子阿晚。”
两个力度极重的巴掌下去,姬卿的脸瞬间变得又红又肿,一旁的陈三二才反应过来,说了一句:“大胆!”,上去就要擒住那妇人。
姬卿忙喝了一声:“陈将军!”
陈三二看着她通红的两边脸,半威慑半警告地看了那妇人一眼,这才退下。
姬卿攥紧手心,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嫂嫂……”
那妇人看着她肿得老高的一张脸,手再度扬得高高的,“啪!”
这一巴掌最狠,也最响,几乎把姬卿打得一个趔趄。
“这最后一巴掌,打你们这些狗官。”她说完,像是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喃喃说着:
“打你们这些狗官,打你们这些狗官…”
姬卿闭眼又睁开,深呼吸,试图平息情绪。
好一会,她捂着火辣辣的脸,“嫂嫂打完了么?那么,请你告诉我究竟为何打我?”
“为何?”妇人反问一句,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你们半夜里抢走我的曼儿的时候,你们抓走我的阿晚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我为何要告诉你为何?”
“郭嫂子,你看你这又是何苦?我早说了,没用的。“最先那汉子又开了口。
“这位…大哥”姬卿被打得有点懵,虽是恼怒,但她还尚存几分理智,“无妨,只要这位嫂嫂说出正当缘由,我不会追究。”
“这位将军——您姓姬,听闻你是皇亲?不知将军是否知道北境有多少官员?又有多了解?”
汉子脸上带着涩意,轻轻地笑了,而那笑,逐渐变得嘲讽:“人人都道,我们是因大晏骑兵而日日龟缩在家,可是将军,我们是吗?”
他缓缓摇摇头,“我们不是。”
“她,”他指着那妇人道:“郭嫂子,丈夫早年病逝,一人好不容易拉扯大一儿一女,女儿十五岁那年被顾行远的府兵半夜里掳了去。还来不及伤心,第二天一早,儿子阿晚又以偷鸡的罪名送进了知州府,自此再没回过家。”
“姬—将军,您知道我们虞州知州姚琛姚大人喜好什么吗?”
他看着那妇人,眼中带了同情和哀悯,哀切道:“他好男色且喜娈童。阿晚这孩子,那时,尚不足十岁啊。”
“我,”汉子又拍了拍胸脯,笑得凄然:
“我叫吴霆,是抚州人士,我原先有一个妻子。我们夫妻二人原本在抚州做点小买卖,日子虽过的拮据,却也苦中作乐。怪我,听信了旁人说的赚钱的法子,来了北境这虎狼之地。”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初来第一天,入城的时候,我们就被拦住,守城的军士告诉我们北境不太平,特别是于妇人而言,要我夫人住到一处宅院,便于保护她。我那时也是年轻,”
他一把抹去眼泪,看向自他开口后便一言不发的银甲少年,
“不错,我的妻子成了刘承贵的第八任妾室。我日日夜夜不得好眠,每天睁眼就是我妻子伸手向我求救,她喊我的名字,”
九尺壮汉在众人面前哭得几乎难以自抑,
“她…喊我的名字,我想救…她,可我就是救不了…她,”
他吸吸鼻子:
“后来…她死了,死在刘承贵的床上。”
“所以我们想问问您们,还想干什么?
我们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夺取的?”
他眼眶变得血红,说出的话仿佛带着森森恨意:
“大晏军好歹还有军纪和底线!可刘承贵府里的府兵借着保护我们,趁乱强抢民女,烧伤掳掠,无恶不作!这才是我们避之不及的缘由!我们真正畏惧的是你们这群披着军服,叫嚷着要保护我们的官!”
姬卿和身后的陈三二等人被这一番话和话里透露的信息直接震在了原地,半天动弹不了。
怪不得!
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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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姬宁猛地被惊醒,坐起身来,拉开门,来到翁泗所在的那间房前:
“先生。”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嗯”,随后便有沉稳的脚步声渐近。
待翁泗开门以后,姬宁闪身进去。
“这声音…”他犹豫着问出。
翁泗长长地叹了一声,肯定他的猜测:
“是张大人。”
姬宁听到他的回答,怔住,眼前又浮现白日情景:
他跟翁老刚到达扶月州,便有一文弱青年跪倒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哭求道:“将军,求您救救我们一家吧!”
他和翁泗对视一眼,赶忙上前将人扶起:
“怎么回事儿?你说出来我才好帮你啊!”
那青年正待开口,可扫到身后缓缓走近的那群人后,登时住了口,身子忍不住地瑟缩。
姬宁抬眸看去:为首的那是一个称得上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虽看上去已上了些年龄,却又诡异的显得十分年轻。
旁边的翁泗附在他耳朵边上道:
“他就是刘承贵。”
姬宁忙收起眼中诧异,低垂眼睫,换上另一副言笑晏晏的面容,趋步走近: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刘大人,久仰久仰。”
对面那人却只是笑着不说话,看着姬宁走近,才老神在在地拱手道:
“扶月州总兵刘承贵见过世子殿下。”
随即看似恭敬的俯身拜倒。
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