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算去查此事也须得时间,那么众人就只会商议这奇怪树皮。
自己此番出丑便可以揭过了。
大房夫人忽地笑道:“你亦是云州出身。我倒是想知道京中是怎样的水晶琉璃样了,连块树皮都容不下。”
“况且浴佛节便是要用香叶水的,亦要用到木头煮水。怎的在京城,木与水一结合便是不祥之兆么?”
这话实则已经是在隐晦地提点她。甚至还贴心地给她了一个台阶,用京城云州风俗不同,示意温道盈圆过去。
因得老夫人此刻神色不佳,想必是温道盈提到木通灵的不详之兆,影响了谢母心神。
温道盈却全然不理睬。
她转头便望见在一旁安静侍立的叶采苓,劈头便问:“怎放任树皮落到水罐里了?端的是在府里当值,做事便是一点不当心。府内怎的有这样的丫鬟。”
大房夫人的脸色便也冷下来。
温家女儿她是不熟悉的,只倒是老夫人喜欢,又有京中才女的名号,故自己主办的莳花会也请此女过来。
但此人先是打翻墨汁,又一味地作弄那些小心思。大房夫人也是从少女时期过来的,此刻焉得看不穿。
并且还使唤自己府上的婢女,大房夫人皱起眉头。
温道盈训斥之后,便以为这个婢女会像她自己的婢女一样立即跪下,谁知道对方扬起脸望她。
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纤薄脊背挺得笔直。
却正是那日书库顶撞她的婢女。
温道盈想到那日谢泓对这个少女的隐隐回护之势,心里更是不快。
“温姑娘有所不知。”
叶采苓此前一直低眉顺目立在一旁,此刻见话落在自己头上,也只温声道:“有本典籍曾讲过,腊梅树皮浸水磨墨,有光彩。”
“婢子看着今日场景,正适合用腊梅水解墨,亦能沾染些花香,正宜浴佛。”
她讲话不卑不亢。
“我怎么不知情?”温道盈没想到对方又顶嘴,再加上又是前日见过的婢女,脸上一股子怨气已经要掩盖不住,正欲开口,谢蓉却粲然一笑道:
“我还当今日墨好,原是用了解墨的好方子啊。下次我也叫我院里的婢女过来学学。”
谢母点头道:“这倒是个有心的。”
她转头唤宝纱:“记得今日去取些银锞子赏这婢子。”
本以为事情已揭过。
温道盈心知已经输了一城,此时忽然又道:“这个婢女我曾见过的,之前大公子曾赏她溪明阁的花鸟墨,真真是好墨呢。”
“哦?”谢母来了兴趣。
泓哥儿是她最爱重的长孙,又一路应试下来,殿试上被圣人点中探花。只是于感情方面似是完全没有开窍,对几个婢女都冷冰冰的。
现下竟然会主动赏人好墨。
“是啊,我瞧着这婢女也是伶俐漂亮,怪不得大公子喜欢。”
温道盈语气里的意味听着不是很对劲。
大房夫人对这些并不关心,她此刻见这个温家女儿只觉得不喜,便道:“府内会制墨的丫鬟不多,这丫鬟既是会制墨的,便应该留用。”
“罢了,便来赏这花吧。”
想到什么,大房夫人脸上又带了些笑意:“还有重头戏在这儿呢,泓哥儿交游广,说是友人特意从洛阳运来的牡丹。云州独一份的。”
她抬手示意,大房夫人身边的丫鬟便抬上两盆花儿来。
一朵墨红色,花型端庄大气,花瓣上似有隐隐的墨色斑点。另一朵拿金色绞丝的网篮罩着,能看出来里面的花朵繁丽精致。
“这墨红牡丹也就罢了,红色固然艳丽好看,放在牡丹里头多了去了,还是不出挑的。”谢母道:“倒是这另一盆黄色的,缘何放在篮子里?”
侍弄花草的丫鬟茗儿道:“回老夫人的话,此花精心培植,也脆弱易折的紧,故平日里用网篮护着。”
大房夫人道:“这花名叫御衣黄,茗儿她们几个丫鬟平日照护的再精心不过了,全等着今明两日。茗儿,你便把网子揭开。”
丫鬟依言照做。
御衣黄确实如其名字,极少见到如此明艳的黄色。花瓣沾了几滴水珠儿,层叠繁复却也灵动,望着甚至把先前的姚黄魏紫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老夫人望了好一会儿,奇道:“这些年里也未曾见过这样端庄的牡丹。明日清供必得把这花儿带上。”
又道:“泓哥儿有心了。”
莳花会便在最后众人共赏这两盆墨红与御衣黄里结束。
大房夫人心道还好有泓哥儿在,莳花会办得算是圆满。心里却是对温道盈极为不喜。
*
入夜了。
飞檐下悬着的一盏琉璃灯晃了晃,烛火昏黄。
有人影悄无声息地摸进北正院。
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