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我见方才大理寺提出内臣脚印,再联合时小将军的判断,却有一思。”
“谢爱卿请讲。”皇帝的眉目方才舒展些。
“此番变局,却令臣想起那日京中画舫火烧一案。同样是并无朝臣死亡。”谢泓道。
“费劲周折深入内廷,却只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可能说明,来者的确不想屠杀。他们自然有其目的,那只可能是为利益。”
“我见此事,像是某种警告。”
“前些日子与枢兰谈判,我并不在场,但能猜得对方有些用意不宜在朝堂之上明示。”
“譬如以当地黍麦要挟我朝马匹,诸如此类的要求。见我使臣不应,便出此下策警示。此事前朝并非无先例,已有史书记载。元扬三年有类似事件发生,同样是应对枢兰。”
谢泓立在朝堂上,却有许多人露出了然神色,微微点头。
文臣们或许短时间无法想到此事与史书的联系,但一旦被谢泓点出,却是也都纷纷忆起,赞同他的意见。
人群之中,任丘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左右偏头看了一下,方低头抬袖,欲要揩掉却又收手。
不能让谢泓看到有任何迹象,此子入朝虽晚,但却的确难缠。
旁人并不知道,他却是知情。谢泓虽然是揣测,但却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任丘本就是身兼西北一地的行度指挥。而此番与枢兰议和的使臣,也正是他的人。若真查下来,少不了他的责任。
皇帝顿了一顿,却是问了段首辅。
“段卿,枢兰谈判由你主导,前些日子谈判进展,可有变数?”
所幸又有人出来解围,段首辅与见此事逐渐不受他们控制,道:“若事情如谢学士所论,自然有理。”
“但我朝与枢兰议事,一向是我们主导。枢兰蛮夷,并不能左右局势。我见今日之事,还需追本溯源。方才那内臣衣料之事,没有解释。齐寺卿,大理寺可有其他证据?”
一句话,却是将刚刚谢泓引去的事态又拉了回来。
齐寺卿会意,又站得笔直了几分,只扬声道:“我大理寺一向严格依律断案,自然不会信口开河。虽然谢学士擅辩,但证据却无可辩。恳请圣上,允小臣呈上新证。”
皇帝一言不发,只从鼻腔里发出哼声。
这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
证物被一位医女小跑着呈送上来。是一把细牛皮制的刀鞘,鞣制的极好,只是上面沾染了许多褐色粉末。
“此刀是谢学士的并无异议。而这药粉,我已送去太医院验过——白芨、冰片、黄柏,正是谢次辅身上惯用的药。且今日,谢次辅依旧在用此药。”
“这足以证明那朝臣是谢次辅,纵然能言善辩,但他曾前去药房,则是如山铁证了。”
叶采苓在殿下听着,却是感觉一股血冲上了头顶。
她自然明白,此事是无稽之谈。
谢泓的药明明是受伤之后方才敷用。此刻对方言语之间看似讲理,但越讲理,在她这种知道内情的人眼中,便越知道对方在刻意构陷。
即使谢泓理所当然地辩解,说他即使用了伤药,也不能证明便是他主使这类话。
但怀疑的种子却已经种下。
却终于有一道端庄的女声出现在殿宇之下。
长公主经过昨夜的混乱,今日容色有些疲惫,服制却一如既往透着隐隐贵气。一袭银红牡丹掐丝绫袍,依品级戴着嵌八宝的凤簪。
此时她有些倦怠地道,“孤有一事要禀。”
“长公主请讲。”皇帝不会不给长公主面子。
长公主道:“今日之事,主要应是着眼于贼人如何混入,又是如何遣开驯兽侍卫,放出黑熊的。因得诸人此刻身处宫门之外,需要堵死此人的路,方能防止类似情况出现。”
“孤见方才商议的明明好好的,却又转到是否谋逆上去了。”
“只是皇上,孤觉得,若真要谋逆,有这实力的人为何不今日直接斩人夺印?”
此话一出,殿中皆寂。只因其中意味过于明显,还真的只能长公主这种皇室血脉出言,方不算僭越。
“自然是因为只斩人无用。”段首辅见无人应答,只道:“若只斩人,周遭的将士如何?御林军如何?”
长公主凤目一凝,却道:“段首辅却还真是抓着谋逆之事不放,只是今日却要让首辅失望了。”
她道:“朝内女官昨日亦在,却有一位我极其信任的女官,为我报上一处证据。”
“——本想着等回朝彻底清查时,再报上来。今日却见到事情越加缠杂不清了。”
长公主唤上来的却是一名小宫女,手里捧着的赫然便是叶采苓昨日所见的篮子。
叶采苓在人群中,遥遥与长公主的视线碰上,对方给她递来一个信任的眼神。
长公主有心在众人面前推举叶采苓。
此时笃定道:“叶女官,你行事聪慧灵醒,此事由你来叙述。”
段长明在心里则是又惊又怒。
怎么又是此人?
时秋心在叶采苓一旁,猛然替好友提了一把心。她并不知悉昨日之事,今晨也无暇与叶采苓仔细交流,此时只觉得事出突然,
叶采苓被猛然点起,却显得并不惊惶。只起身柔声道。
“——昨日之事,臣女并无涉足之心,但却阴差阳错,有了一段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