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门外传来了左御沉稳的脚步声。
人还没进门,仇清尘就先闻到了饭食的香气。
“回来了?让我瞧瞧你煮的什么……”他满含期待地撑坐起身,入眼的却是托盘上一个孤零零的小碗,相比浮琼真君那份饭菜的分量,委实有些寒碜,“就这么点?……也是,那灶屋里要什么没什么,能弄出点东西来就不错了。”
“灶屋里确实是要什么没什么,我只能拿自己手头有的材料凑合着做了这一碗出来。这碗粥分量是不多,却也足够了。”左御将托盘留置桌上,徒手端着热烫的瓷碗在床沿坐下,舀起一勺粥来轻轻吹了吹,伸手喂到仇清尘嘴边,“师叔请用。”
仇清尘侧头避过勺子,用质疑的眼神打量着左御手中的热粥:“你给我等等。‘手头有的材料’?你用什么煮的这碗粥?不说清楚就别想往我嘴里送!”
“师叔安心便是,用的都是些能入口的。”左御倒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如实答道,“熬粥的水是新鲜的灵泉;米是当季头一批的灵谷;肉用的是灵心兽的心头肉,正好给师叔补补身子;这褐的绿的皆是青炎藤的枝叶,有生肌活血之效;另外我见师叔似乎嗜甜,便把赤见草磨作细粉添了进去……”
“打住打住,你这又是藤蔓又是草的,混在一块儿煮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光听着就觉得很不靠谱。”
仇清尘说着往床铺里侧挪了挪,以实际行动表示对这碗粥的抗拒。
要不是因为躯体状态不佳,他早就身体力行地给左御现场表演一个“退避三舍”了。
不过讲真的,主角大大给他煮的这碗粥还真是下了血本。
藏书阁里的典籍资料中有记载,灵心兽是一种少见的、能通人性的妖兽,它的心头肉是全身上下最具价值的地方,以此为主材炼制丹药,能够炼出使妖兽开灵智、吐人言的灵丹。
而青炎藤则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一种灵植,特点是周身包裹着翠色的炽焰,枝蔓上遍布尖刺,生性凶猛,一株百年的青炎藤战力堪比一位元婴期修士。
就连那被磨成细粉当作调味品使用的赤见草,都是三百年才生出灵性的珍稀货,据说仅有手指长的一截,市价便高达五百中品灵石,也就是五十万下品灵石。
主角的气运,教人不得不服。
但再怎么服,他也还是不大想碰这碗粥。
谁知道这碗价值连城的粥究竟是个什么神奇味道。
他仇清尘,一个半年前还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常识人,至今无法想象这些玄幻造物的入口滋味。
“这粥出锅时我试过味道了,虽不及师尊的手艺,但也还算过得去,就是不知道是否合师叔口味。师叔赏个脸尝尝看?”左御把勺里那口粥放回碗里搅了搅,重新舀出一口热粥来,倾身凑近仇清尘,试图哄劝他吃下。
仇清尘越发往后退去,整张脸都写着“宁死不从”。
“……”
左御眸光稍黯,很是失落地撤回身子,两手抱着那碗辛苦熬煮出来的热粥默然不语。
瞧他这样,分明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意识到这一点的仇清尘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嘴角,挪身朝左御的方向靠去,跟他解释道:“不是,你误会了……粥我没说不尝,只是想让你先放着,我等会儿再吃。”
左御一愣,直言问道:“师叔莫不是,怕烫?”
仇清尘:“……”
讲得这么明白干什么,心照不宣不好吗。
“是是是,对对对,你师叔我怕烫怕得不行,怕到你再拿粥凑过来我就抽腰带上吊自杀。清楚了?明白了?这下满意了?”仇清尘扯高被沿往身上一裹,只给左御留了个气闷的后脑勺。
左御忍着笑,捧起手里的粥碗,一边搅动勺子一边吹去热雾,待碗中温度降下些许后,便大着胆子去揭仇清尘身上的棉被,再次哄他吃粥:“师叔,粥已经没那么烫了,起来稍微尝一口吧?”
仇清尘半分力都懒得使,由着左御把自己从被窝里扒拉出来,撇开视线假装没看见他眼中的笑意,勉为其难道:“那就稍微尝一下。要是难吃的话,你就自己拿走处理掉吧。”
“是,师叔。”左御压下嘴角的弧度,一本正经地应道。
仇清尘就着左御的手吃下一口粥,只觉口感跟生前吃过的咸肉粥没什么两样,普通得出乎意料。
不过想想主角大大的身世,这份普通倒也在情理之中。
抛开所谓原著与主角光环不谈,左御自小无父无母,独自一人能够活到现在,别的不说,起码生存技能方面是达到了合格线水平的。
而他因为还没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不科学性,对左御的手艺抱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认为这碗“用料诡异”的粥绝对是黑暗料理,却忘了自己生前那套常识理论已经不通用了。
那些个花花草草的,估计在他们这些原生住民看来,只是修炼资源、料理佐料罢了。
仇清尘自顾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让左御喂完了整整一碗粥。回过神时,便见左御捧着空碗,既紧张又期待地盯着自己,像在等他给出一句赞赏。
“师叔,如何?这粥可还合你口味?”
“味道还行,就是那个赤见草你完全可以不用加,甜味太淡,我根本没尝出来多少,反而拉低了这粥原本的口感。”尽管刚承过左御人情,仇清尘挑起他的错处来仍是毫不嘴软,“我的确嗜甜,但不代表什么都要吃甜的,最重要的还是得‘好吃’,想要做到‘好吃’自然还是原滋原味最好。用的什么食材就该吃出什么味,什么食材适合哪种调味方式就用哪种调味方式,知道了吗?”
左御惊讶于仇清尘说起吃食竟头头是道,看似极有研究,他有心多问两句,但又不愿因此打扰到仇清尘歇息,只道:“我记住了,若有下回,定为师叔做上一顿好吃的。”他将空碗暂放一旁,从怀里拿出木梳与一条浅色发带,示意仇清尘侧身向他,“师叔的头发就这么散着容易触及伤口,我帮师叔束起来吧?”
“唔,你随便弄一弄就行,反正在床上蹭来蹭去都是要乱的。”
仇清尘侧身床外,安适地当着他的伤残咸鱼,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伤患待遇。
左御捋顺那头凌乱乌发,把发丝全数撩过右肩,用发带束在胸前,好让发丝触不到左胸处的伤口。
忙完了这些,他才去收拾余下的残局。
眼见着已过了午,原本只是来送顿饭的左御被生生耽搁到这个时候,想来浮琼真君那边不大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