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银面侍卫执伞而来,见状,自觉上前为燕鸣侣续满了手中空杯。
“小凤儿又跑了?”
自打开始给燕停阑物色道侣,这生性自由的少宫主就隔三差五不见影踪,燕鸣侣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是。这次去的人界,说是去会见好友。”
“随他罢,有银甲卫跟着,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燕鸣侣说着,将粗略翻过一遍的册子交给宿千峰,“老规矩,一件不落地拍下来。不必过库房,直接存他私库里就是。”
银面侍卫收起那本做好标记的册子,又道:“听闻罗刹鸟即将诞世,人族已有七宗十六门派人前往血崖,不知主人打算……”
闻言,燕鸣侣微微眯起了眼眸。
“妖族呢?”
“妖族那边仍旧没有动静,想来这次也不会插手过问。”
罗刹鸟属古妖,非阴煞之地不可活,其血脉纯正,初诞世时便拥有等同于出窍期修士的实力。
若能取其内丹,便可令燕停阑修为境界更上一层。
燕鸣侣拢紧肩上裘衣,对应召而来的浮罗开口道:“去血崖。”
“本座倒要看看,我月临宫看上的东西有谁敢染指分毫。”
月上中天,子时已至。
眼下便是阴气最盛的时刻。
血崖之下是如有实质的浓郁妖气,血崖之上是各怀心思的杂门小派。
自深渊而来的一声阴鸷长鸣仿若击破黑夜的号角,一场充满着鲜血与杀戮的夜宴就此开场。
率先冲出的身影被紧随其后的利刃刺穿,伺机而动的螳螂被静观其变的黄雀吞吃入腹,一道道灵光在黑暗中飞跃往来,一声声哀鸣如同在为崖下之物的诞世献上庆贺。
尚且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血崖上便已横陈着数十具残缺不全的死尸。
“浮罗,去吧。”
姗姗来迟的燕鸣侣俯瞰着众人为罗刹鸟的所属争夺厮杀,嘴角缓缓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几乎融于夜色的祸斗听令加入战局,将本就混乱的战场搅得更加血腥不堪。
“哪里来的狗东西!吃我一枪!”
携风而来的赤红长枪伴着少年战意昂扬的斥声擦过耳畔,在燕鸣侣身后打了个回旋,便又立刻回到了所有者手中。
燕鸣侣向掷枪之人投去视线,正对上浮罗回望的目光——显然那柄与他擦身而过的长枪原本是打算将浮罗逐出战场,只可惜技差一筹,落了个空。
拨云见月,云端之上燕鸣侣的身影也因少年这落空的一枪而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是、是丹霁尊主……!”“快走!快——呃啊!”“放过我,放过我,是小人不识好歹、噫——”
燕鸣侣没有出手。
他只是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切,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个身影。
在一群贪生怕死的庸人之中,拼尽全力以一敌十的少年是那样醒目。
然而,燕鸣侣注目于他并非是为着此等浅薄的理由。
方才那一枪,令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他的兄长也是以长枪为武器,但那柄名为“皞天”的黑铁长枪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尽管少年所使的长枪与兄长那柄黑铁长枪全然不同,可一招一式间,都隐约透着一股他所熟悉的气息。
燕鸣侣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一时间竟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该不会……
几欲成形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使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停驻在少年的眉眼间。
“狗东西滚远点!罗刹鸟是我的!少来跟我抢!”
“呜嗷——”
赤红的灵光随着长枪划出的轨迹在空中燃起烈焰,反被以火为食的祸斗张口吞下。
——像。太像了。这眉眼,这神采,像极了……
燕鸣侣一刻也多等不得,瞬息之间便横入战场,一把擒住少年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摸骨问龄。
——至多十九!而兄长亡故正是十九年前!
这一唐突之举出乎众人意料,就连那被擒了手腕摸骨问龄的少年都惊大了双眼,试图挣脱却怎么也甩不开手。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哧——”
于万千煞气之中诞世的罗刹鸟此刻冲破黑夜凌空展翅。
燕鸣侣本为它而来,但现下却是看也不看它一眼。
他紧握着少年纤细的手腕,眼底翻腾着死而复燃的情火。
“罗刹鸟的内丹本座不要了。你,跟我走。”
兄长,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我寻了你许久。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