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御认出了附于纸鹤之上的锋锐剑意,同时也被那非同寻常的数量惊了一跳,再看仇清尘手里两叠厚实长文,相比好奇,心中竟是焦灼烦闷更多几分。
“夜山师伯来信如此频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他留心避开脚边东蹿西跳的袖珍纸鹤,目光越过对方侧影,落在满纸秀娟小字上——那字迹怎么看都不像出自夜山真君之手。
“也没什么要紧事。”仇清尘一目十行扫完纸上内容,转手将信递给左御,又逮来其它传讯纸鹤,边拆边说,“这两封是你小师妹写的,零零碎碎记了些点星宗的近况:浮琼真君身殒一事,宗门对外宣称是破障失败所致,栖古峰暂由夜山真君代管,峰中弟子待遇如旧;她接手龙兰峰后潜心修炼,不曾暴露自己妖族身份,紫玉真君私下对她多有照拂,还替她推拒了天翊真君遣派杂役弟子入峰的提议;时节到了,后山结的灵果她都帮我收在新建的库房里,只拿了小部分去换取修炼资源。还有今年点星宗的入门试炼较以往推迟了一个月,共招收弟子三百五十二人;天翊真君门下六弟子上月初结了婴;灵涂峰弟子聚众斗殴打坏了练武场四个擂台之类种种……啧,我就知道夜山真君传讯给我准没好事。”
“夜山师伯都说了什么?”
沈碧水在信里事无巨细地记述了二人离开点星宗后发生的一切,落款处还盖着龙兰峰的峰主印。左御把信从头到尾看过一遍,见对方似乎无意留存,于是便收入囊中代为保管。
“你夜山师伯一天三顿想着找人打架,除了约我切磋比剑,还能有何贵干?”
仇清尘将这数十只传讯纸鹤一并揉成团拿灵火燃了,心说:幸好夜山真君惯以书信传讯,这个数量,要是音声留言简直不敢想象得有多吵。万一被气得拔剑应战,那可正中夜山下怀了。
——索性我把凫花折了以绝后患叭。
这念头才刚浮上脑海,便惊得居于灵台的凫花倏然化去实体,躲入肺腑丹田之中。
“师叔不打算回去看看?”左御抿起润湿的双唇,口不应心地问。
仇清尘想也没想就是一个拒绝三连:“很忙,没空,干我鸟事。”起身之际,他如无其事般悄施术法涤除衣上污迹,抬指轻叩左御腰间长刀,“你这妖刀肯载人不?路途遥远,我懒得动腿了。”
“师叔要乘,它自然肯的。只是恐怕没有凫花剑来得稳实。”左御取下妖刀宵奚,长刃见风而长,鞘身流银绘纹在日光照射下泛出鲜活光彩,点缀晶石闪烁如星辰,“莫不是凫花又使性子了?”
“真聪明,不愧是天道之子,被你猜对啦。”仇清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好了,闲话少说,启程罢。我们得尽快赶去乌花国,毕竟我不识路,估计途中会再耽搁点时间。”
二人乘上宵奚,趁天色尚早,一路往南,向着灵气疏薄的界线彼端行去。
高处风寒,仇清尘指明大致方向后便切换节能模式,裹了件毛皮大氅横卧于左御身侧,枕着手臂阖眸养神。正昏昏欲睡时,耳畔冷不丁响起了左御的话音。
“……阿仇,你赠予客行前辈那束根须,究竟是何物?”
有时候真希望主角大大的好奇心不要那么旺盛呢。我还以为这事都已经揭过去了。仇清尘这么想着,眼也不睁地应道:“问那么多作甚?送都送了,留着你也用不上。”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听着太过生疏糊弄,于是又添上一句:“放心叭,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就当我是在清理储物空间,送出去做人情总比丢掉浪费要好些,不是吗?”
闻言,左御似乎叹了声气:“我只是不想你又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自己下狠手……”
像是预想到了对方听罢会作何反应,不等仇清尘接话,他便提高嗓音追补道:“在我面前更不行!”
“知——道——啦——”仇清尘故作腻烦地拖长音调,“谁闲着没事喜欢自残啊。”
只要这狗屎系统剧情不坑他,他就能情绪稳定到天荒地老,哪还需要靠那种方式来发泄压力。
“不过话说回来,”仇清尘换了个仰面朝天的姿势,架起右腿、枕着双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云淡风轻地问,“你有心上人了吗?”
左御:“!”
他强定心神,佯装镇静道:“怎——怎么突然这么问?”
眼帘未掀的仇清尘并不知晓左御此刻的动摇。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他说,“只是碰巧想起和融小友闲谈时聊到过这个,有点好奇。要是你觉得被冒犯了,或是不想回答,那就当我没问吧。”
左御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紧握成拳的十指舒了又收,片晌后,半是忐忑半是试探地道:“阿仇明明已经预见过未来,却不知谁将会同我相伴一生吗?”
仇清尘没忍住在心里翻了记白眼,晃着高高架起的右腿,语气十分嫌弃:“都说我不是全知全能的了。真要预见到了我还用得着来问你?我看你八成是要打光棍的命。”
“……那,阿仇呢?可有心上人了?”
望着对方颊边那缕被风吹乱的鬓发,左御心底无端生出一股胆气,使得他趁此机会把话问出了口。
仇清尘:“?”
他睁眼看向左御,一脸莫名其妙:“平白无故怎么问到我头上来了?”
话既出口,左御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答案,是以他理直气壮道:“礼尚往来而已。仔细想来,除浮琼真君外,我还从未见过阿仇你同谁来往密切,好奇也是在所难免。”
好好好,回旋镖是吧。
仇清尘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左御:“谢邀,你仇哥我单身惯了,眼下暂时没有这种需求。”
“那,阿仇中意什么样的……姑娘?眼下没有合适的,往后可说不准。也许哪日缘分到了,你便不是今日这番说辞了。”
身后,左御还在喋喋不休着。
“你好啰嗦啊——媒官吗你?说了没兴趣就是没兴趣。我要睡了,你安静点。到了喊我。”说着,他蜷起身子,把大氅裹得更严实了些,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左御的废话。
“好。”
不用看也知道左御肯定在他背后偷笑。
仇清尘恶狠狠地磨了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