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礼早已先她一步,将花全部拾起交给她。
海棠多多少少沾了泥浆,魏央丝毫不介意,接过吹了吹,妥帖地把花装进布袋里。
江珩礼背对着她安静地蹲下。
魏央想起自己衣衫脏污,小声道:“先说一下哦,我身上脏,会弄脏你的衣裳,你回去后估计得洗衣裳了。”
江珩礼摇头:“无妨。”
魏央单脚蹦了一步,趴到他背上。
“回家咯!”
活了两辈子,好像还没有被人背过。
魏央脸上的笑意第一次这么灿烂,她趴在江珩礼的背上舒服地吹着风,高高举起手上的海棠,嘻嘻直笑:“真漂亮!”
“我能不能叫你珩礼哥哥啊?”她之前这样叫他是假情假意,现在却是认真的。
江珩礼嗯了一声。
魏央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像只偷到腥的猫。恐怕全天下还没一个人敢叫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御史江珩礼“珩礼哥哥”呢,她可占大便宜了。
江珩礼听见背上传来小鸡一样咯咯咯的笑声,垂下眼,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唇边弯起了温柔的笑意。
魏央一边玩海棠花一边没话找话聊:“你为什么想做谏官啊?”
“我父母一生清廉,却遭人构陷而亡,我幼时便发下誓愿,长大后要做百姓喉舌,为不公之人鸣不平。”
魏央一愣:“可是你母亲不是……”
“那日你见到的是我养母。”
啊,那天他居然知道她在门外偷听。
魏央立刻尴尬得无所适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无妨。”
夜风带着寒意吹来,魏央歪头趴在他肩膀,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竟然觉得一点也不冷。她看着手上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海棠花,小声说:“谏官很好。你好好干,将来一定是大梁最好的谏臣,青史留名。”
江珩礼不语。
魏央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当上谏官,而我却变成了坏人,你会杀了我吗?”
问完就后悔了。
她知道答案的……
可就算如此,魏央仍忍不住心脏高高悬起,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她听见江珩礼温和的嗓音:“你不会。”
魏央忍不住问:“为什么不会啊?”
江珩礼没有回答。
魏央也不追问,只是满足地笑了。她真想让那些老迂腐听一听,清正刚直的江御史都说她不会是坏人呢!
她倒在江珩礼的肩头问道:“以后你都跟着蒲老先生学功课吗?”
“嗯。”
“蒲老先生很厉害,不会比含章书院那些夫子差,你要好好学哦。”
“嗯。”
“不过我知道,即便我不说你也会刻苦的。还有,你别嗯,你除了嗯还会说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魏央累了,头歪靠在他肩膀,眼皮阖上。
察觉她似乎睡着了,江珩礼试探地低声道:
“央央?”
他说的很小声,似乎这个称呼出口就已经花光他所有的勇气。
魏央只是囫囵地嗯了一声,没有反驳他。江珩礼无声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唇边却微微弯起一点奢侈的弧度。
他背着她平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魏央不重,很轻,他却珍重得像是背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不愿意让她颠簸一下。
路途中,江珩礼抬起头,看见碧山上一轮明月高悬。
月色清寒。
千千万万年不变的月,也曾在不同的时候,照过相同的人。
*
魏央猛地翻身坐起。
她发现自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窗外阳光明媚,昨日的雨雾、泥泞和海棠花似乎都变成了一场梦。
是梦吗?但脚踝的疼痛做不了假,都是真的,江珩礼背着她回家了!
魏央忍着疼,飞快穿衣推门出去,只见李无霜正坐在篱笆旁编花,大黄晃着尾巴,趴在地上咬海棠花玩。
魏央叫道:“娘!”
“醒了?饭温在锅里,洗漱完去吃。”李无霜笑看她一眼。
“娘,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魏央急急问。
“你还说呢,昨日怎玩成那模样,衣裳全是泥巴,还睡着了,是丁香把你送回来的,之后要好好感谢人家。”
丁香?
怎么可能!
魏央呆住,“可我记得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李无霜看她。
魏央只好咽下江珩礼三个字,奇怪道:“丁香她还说了什么吗?”
李无霜道:“昨晚丁香把你背回来,说是在路上碰到的你,她还说让你醒了之后有空去找她。脚上的伤娘昨晚给你揉了药油,好些了吧?”
魏央立刻转头往屋里跑。
“央央,你做什么去!早饭还温着呢。”
魏央拿上布包,想起什么,又跑去洗漱,这才匆匆奔出院子门,“娘,我不吃早饭了,我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