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尔玛的住所是一处带庭院和酒宴厅的石砌多室建筑,不论规模还是内饰,在瑟恩岛上都是最奢华的所在。
在岛上的男人被杀尽之前,这里就是他们寻欢作乐、穷奢极欲的地方。
如今,这里却成为了外来者的地狱之门。
亚利娜背着芙涅娜先是穿过酒宴厅,沿着围绕内部庭院的阴凉走廊进入内室,然后走上二楼,找到芙涅娜的房间,将她放到床上。
以往她晕血不会晕这么久,今天也许是借着血棘莓酒的酒意睡了过去。
亚利娜帮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轻轻拍了拍她,喊她的名字。
她受扰翻了个身,脸上渐渐恢复血色,亚利娜这才放心下来离开房间,沿着刚刚进来的路往回走。
这时,妲尔玛的侍女已经陆续回来,守着走廊和仓库。
亚利娜避开她们,径直穿过庭院。
刚回到酒宴厅,便看见大厅中央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刚好挡住了大门前落下的光线,只留下重重阴影。
“妲尔玛。”亚利娜唤道。
面对手段强硬的瑟恩岛领袖,亚利娜对她的感觉很复杂。
妲尔玛武艺高强,气势凛冽,岛上的女人都惧怕她。
但亚利娜从来没有因此而生怯。
她只是对妲尔玛的统治方式和瑟恩岛上的生杀之事有些胆寒。
但妲尔玛待她一向不错,比对待芙涅娜更为宽容,更有耐心。
加之她不曾加入武艺训练,妲尔玛于她而言,更多的是亲姨而非首领。
此时,妲尔玛的目光越过长桌,正注视着她。
“亚利娜,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信仰复仇女神?”
“因为我们需要商船,商船会给我们带来所需之物。”
“商船来了,我们要如何得到所需之物?”
亚利娜顿了一下。
“杀掠。”
妲尔玛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你怜悯他们?”
亚利娜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妲尔玛向她走近一步。
“你要明白,这个世上,只有强者和弱者之分。强者可以主宰生杀,玩弄猎物,肆意妄为,而弱者只能任人宰割,祈求慈悲。
“神在创造凡人的时候偏爱男人,将更多的力量赋予他们,由此千百年来,女人被轻视,被掌控,被随意丢弃。你为他们准备美酒佳肴,他们许你的是残羹冷炙;你为他们補床叠被,他们抱到床上的却是别的女人。
“复仇的大门已经等了我们很久,我们能战胜男人,取代他们成为强者。这个大厅就是证明。”
她抬起手臂,指向大厅四周。
“这里流淌过他们的鲜血,充斥过他们的恐惧。如果我们没有拿起武器,这里仍将由男人统治。可当你割断他们的喉咙,看着他们眼里的光芒消失时,你会真正意识到,原来他们也不过是胆小无能的蝼蚁。
“亚利娜,做个强者吧。”
她的话并不能解释亚利娜所有的困惑。
她说强者能主宰弱者,这个亚利娜相信,她在瑟恩岛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她说如果她们不取代男人,就会沦为男人的贱物,这个亚利娜还无法判断,毕竟她没有经历过妲尔玛的过往。
就算妲尔玛说的都是对的吧,可她们为什么要杀死新生的男婴?
她们到底是害怕男婴长大成人后会统治她们,还是纯粹出于对复仇的狂热?
亚利娜记得很清楚,那些女人挺了几个月的大肚子,却把生下来的孩子喂给海妖,一夜之间,她们又回到怀孕以前的样子,孑然一身。
当她听到海妖争夺婴儿的嘶叫声时,她的心中不由得生出蚀骨的寒意。
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她在出生的那一天就会落入这些怪物的尖牙中。
那么,她就不可能在林中打猎,不可能跟芙涅娜成为朋友,不可能让德里娜牵挂她。
她不知道将孩子扔进海里的女人眼里有没有眼泪,但她知道,在这个岛上,那些男婴才是真正的蝼蚁。
她思考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
一开门,她就看到德里娜搬着凳子,想爬上柜子取东西。
“母亲,让我来。”她连忙走上前。
德里娜见她回来了,便指着柜顶的一个盘子,让她拿下来。
亚利娜还不及母亲高,站在凳子上踮起脚尖,手才够得着柜顶。
她昂着头,脖子伸得长长,拿到盘子后,低头垂手,想将手里的东西递向德里娜。
可德里娜没有接过来,而是怔怔地盯着她的脖子。
“母亲?”
德里娜回了回神,有点僵硬地接过盘子。
“你以后不要去妲尔玛那里了。”
亚利娜刚从凳子上走下来,听到母亲这句话,心里沉得像有石头落到了湖底。
她并非很喜欢妲尔玛的住处,只是她年龄越大,受到的限制反而越多,这与她成长过程中的内心需求背道而驰。
不过她不会问德里娜为什么。
“是。”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