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望向战场,能够回家的战士已所剩无几,埃喀尔心头一痛,做出决定:“拜多放下武器,贝安同意停战!”
“放下武器!拜多士兵,全部放下武器!”提赫再次呼喊。
他的声音一落下,战场上便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刀剑落地声。
拜多士兵萎靡不振,由着贝安士兵用刀剑指着颈项,一步不敢动。
而跟亚利娜决斗的黑甲战士也做出了投降的姿势,将刀扔到了地上。
亚利娜见状,垂剑后退几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然而,就在他转身想走向塔兰蒂尔的时候,塔兰蒂尔忽然惊叫:“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眼角飞入了一道黑影。
他连忙伏身,脑袋却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头盔内金属重击的响声震得他头痛欲裂,双耳打鸣。
与此同时,他头上的重量骤然减轻,原有的闷热感瞬间消失,长发也自脑后滑到了脸上。
再定睛,他发现他的头盔已经滚落到远处,而击落他头盔的正是黑甲战士扔来的盾牌。
而此时,对方已重新拾起弯刀,想趁他倒地将他劈成两段。
刀刃在乌云的阴影下压来死亡的气息。
亚利娜感知到危险,抬首直面险境。
可当两人一照面,黑甲战士不由一怔。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个女孩。
然而,一声惊呼将一切重新拉回战争的轨道。
塔兰蒂尔因亚利娜的险情而分心,被提赫夺了刀,击倒在地。
亚利娜的反应比所有人都快。
他拾起一块石头,不顾在敌人面前暴.露后背,直往塔兰蒂尔的方向奔去。
他跑得很快,黑甲战士一时没能追上他,而他手中的石头已经飞掷出去,将提赫砸了个头破血流。
至此,塔兰蒂尔再次制服提赫,而埃喀尔也正在赶来,亚利娜便转身面对想杀他的人。
现在他手无寸铁,面向那把尝过无数腥血的弯刀,他矫捷地躲开,一跃而起,踢中了对方持刀的手背。
弯刀从黑甲战士手中掉落,亚利娜立即迈步抓住他的前臂,抱住他的背,弯腰将他压在背上,然后重重甩向地面。
黑甲战士摔得仰面朝天,正想挣扎起来,却见一张冷静得近乎残酷、刚硬得近乎无情的脸出现在满眼的阴云下。
压制之下他无法动弹,就在自己的弯刀割破咽喉前,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看见这张脸时,他怎么会以为对方是女孩。
眼见王子被擒,战友牺牲、最强大的勇士被杀,拜多士兵已无荣誉可守,全部弃甲而逃。
“没想到,我终究成了贝安的俘虏。”提赫面如土色。
“不,你不会成为俘虏。”埃喀尔说完,一剑插进了他的心脏。
贝安剩余的将士重新聚在一处,看着提赫垂死的丑态,默不作声。
战后的土地,安静得又能听到鹰飞雁过的声音。
塔兰蒂尔走到亚利娜身边,拉起他的手对埃喀尔说:“埃喀尔,这次可以将她的名字刻到功绩碑上了吧?”
她说完,场上更加安静了。
亚利娜一抬眼,便看到埃喀尔半是讥讽半是冷笑、还带着一丝痛恨的神情。
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所有人都看出了他是男人,除了塔兰蒂尔。
他叹了一声,抽出了手,卸掉了所有铠甲。
“对不起。”
他曾经想象过,在谎言被揭穿时,他要跟塔兰蒂尔解释,将他的身世和经历全盘托出,将他的万般无奈和愧疚诚心倾诉,藉此取得她的原谅。
可现在真的到了这个时刻,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对他无比信任的眼睛,他只能无力地说出这句没有任何作用的话——对不起。
他转身默默走远,塔兰蒂尔还没能从他悲伤的眼神中回过神来。
“亚利娜?”她只能再次唤他。
亚利娜没有回头,但一阵马蹄声在他身后靠近,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压到他的脸上,留下一抹温热。
他感激地看着银甲,抚过它的鬃毛。
是呀,他怎么就忘了,它不是那些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作战工具。
他一跃上马,骑着银甲绝尘而去。
“亚利娜!”
塔兰蒂尔见他骑马离开,连忙找上一匹马想追上去,可她还没骑上马背,胳膊就被埃喀尔铁钳般的手拉住了。
“追什么!”他喝道。
“为什么拦我!”她的气势同样强盛。
“难道你还看不出,他是个男人!”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刚才他杀拜多勇士的样子你没看到吗?如果你眼瞎了也没关系,这里所有的将士都看到了!”
“她就是比你英武,怎么了,你就不能承认吗!”
“武艺上我服输,但这个人,他绝不是她!”
“她是男是女,我难道不比你清楚!我们相识三年,她是我的女伴,还跟我睡一块儿……”
“住嘴!你到底知不知羞耻!”埃喀尔气得脸色煞白,一副恨不得杀人的样子。
塔兰蒂尔本想以更激烈的言辞驳斥他,但埃喀尔那骇人的神色震住了她,使她不禁迟疑。
而当她看到其他将士看她的眼神时,那种同情和叹息更让她莫名惊心。
真相不是没有迹象,只是她一直用自己的希冀来蒙蔽自己。
她一直希望有一个完全信赖她、完全仰慕她的女孩,在她的指导下成为一名不输男子的勇士,助她在这个男子掌权的地方上得以证明女子的力量。
这是她对这个女孩的期待,更是她对自己的期待。
可当记忆中的细节逐渐抽丝剥茧,用信任和幻想堆砌的谎言便立刻土崩瓦解。
谎言堆得有多高,砸落身上就有多痛。
塔兰蒂尔望着亚利娜身影消失的方向,眼中尽是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