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文修低声对宿玉道: “小玉妹妹不是说过要去的吗?”
“我说过吗?”
宿玉笑的尴尬,别给人挖坑啊,少年。
“让洛林玉和你一起去吧。”
座上青年勾唇,那浮光掠影般的笑意,在宿玉看来多少“不怀好意”了。
好吧,之前还在想这出谷不容易,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全不费工夫。
就是又加了个任务,不过这对身经百战的仙君不是问题。
“就当是给你的考验,回来后正式收你为徒。”
陆绝扔过来他的玉牌,又抛过来一把木剑
“保命用。”
“一切小心。”
他又顿了顿,吩咐牧文修:“洛林玉第一次去历练,保护好她。”
少年领命,便要告退。
陆绝最后提醒:“既然仙门也会派弟子前去,小心行事,莫要和别人起了冲突。”
“是。”
“那师父,我们先退下了?”
宿玉巴不得立刻走,退到牧文修身后。
“去吧。”
得了命令,宿玉跟着行了个简单的礼,赶紧抱着木剑,逃也似溜走。
她离开前偷偷瞥了眼陆绝,面容冷峻,浓浓孤冷感包围着他,有道是高处不胜寒,她只能默默感慨。
溪川镇,算是南北交界处一个不起眼小镇,人群也是混杂,能去交界地做任务的,除了上清山就是璇玑门。
但愿不要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人,惹出来什么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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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殿门慢慢关上,大殿内空落落,唯有风的回音呼啦啦灌近来,吹的珠帘相撞。
人声从吵吵闹闹到逐渐微弱,再到远去消失。
青年才回过神来,他挥袖熄掉殿内几盏灯,不知何时起他竟不喜欢光明了。
陆绝从袖底抽出一只环状物,那是个过了时的,早就枯萎,草黄一片的草编玩意儿。
他不敢再去看,每每想起心底又会隐隐发疼。
他指尖酝起光团,点过那草编玩意,如春风化雨,回春之术下,那枯掉的花枝开始抽芽,疯狂生长,霎时恢复本来的样子。
陆绝托起手心中另一枚少女编的花冠,对比起来,倒神似他当年编的手法。
雪融葵插的位置也如出一辙。
折小蝶飞出来叽叽喳喳:“哇,花冠,咦,但是好丑!和主人你珍藏的那个一样丑。”
青年冷了它一眼,蝴蝶立刻乖乖闭嘴。
哪里丑了,他目光柔软,明明是最好看的。
他十五岁那年百家大比,掌门收的弟子李清歌赢得魁首,因为师父无意间夸赞了他,他便多留意了那个师弟。
他注意到台下某位长老女儿送给李清歌花冠,少女言笑晏晏,耳语道:“师兄,我听说,花冠可是代表着祝福和——爱意。”
师尊过来时,注意到他正出神,以为他情绪落寞,遂安慰道:“下一回你就有资格参赛,等你得了第一,为师也要送你很多礼物。”
“徒儿想要那个。”他指了指师弟戴的那枚花环。
“好啊,等我去学。”师尊认真瞧了眼,答应的爽快。
只是后来,因他慢慢意识到自己隐秘的情感,心绪纷乱,赌气似的不见她,自己和自己怄气,别扭的要死。
很多事,他能记到具体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但很多事也当时只道是寻常。
后来师尊不在了,他也被仙门唾弃,他偷偷潜回来,在窗台下发现那枚本该送出去的花冠,花无声无息枯萎,就像他失去师父了。
少年抱着它痛哭。
师尊根本不该死,一切都散作云烟,少年从来不信师尊真的灰飞烟灭。
陆绝认下罪名,无非他执拗想,你若找我质问该多好,弟子等您回来,说什么他都认。
他拼命留下一抹魂魄,强行留下的是死魂,人有生魂死魄,死魂代表执念和阴暗面,可惜师尊的死魂实在过于微弱。
甚至这一点魂魄,只能靠着他不停和那死魂诉说思念,才得以不消失。
很奇怪不是吗,执念越重的是他,他恨不能承雷霆万钧,若死的是他该多好。
他就像具行尸走肉,灵魂早空了,所有力气全部用来寻找尘世间复生秘术。
每每有什么固魄招魂的法器,他用尽手段,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得到,大魔头这个名号愈演愈烈,说他疯了的也比比皆是。
他根本不在乎。
他心如热汤,扬汤止沸,可笑当年竟去修无情道,其实不过是欲盖弥彰的借口,他不可能修成的。
从来不可能,他根本没有大爱。
明明有一丝魂息在,纵使是死魂也不该十六年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师尊是真的没有生志吗,她最后又在想什么,有怨他这个不听话的徒弟吗?
他把修真界能尝试的禁术都试过了,可惜记载的实在太少,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一样。
他从正宗法器到邪门法器,从伤人到自伤。
从抱着巨大希望,到抱着微弱希望,再到抱着一丝希望,都是徒劳无果,世人连带着师尊一起谩骂。
他仿佛无数次听到清冷的女声,鄙夷又怜悯,在他耳边低喃:
“何苦作茧自缚,放弃吧。”
他开始慢慢绝望,慢慢偏执,谁再敢乱说一句,割了舌头喂魔物。
陆绝每次站在断崖边,俯视着深渊魔物,他甚至想把自身封印在深渊。
修真界方法几乎试遍,那魔族的呢?
折小蝶知趣悬在半空,扭曲成圆球充当明灯。
青年伏在案上,就着点点荧光,翻阅从云飞方寸搜刮过来的苍碧海古籍。
这本古籍虽然破旧,毫不起眼,但其中事无巨细记载着关于苍碧海种种杂谈,最后一卷更是诸多为世人不容的绝密禁法。
陆绝神色悠远,迟疑许久还是打开它。
难道聚人神魂终归要用世人不齿,包括他自己也不齿的魔族之法吗。
古籍里说,千百年来成功的只有魔族一对夫妻,虽然那两人还是不得善终。
师尊愿意接受魔族秘法吗,和小蝴蝶说的那样,就算醒来后那还是她吗?
不,他只要师尊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不论她记不记得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