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厚重的门被徐徐打开,宿玉被推了进去,强烈的失重感使天地旋转,等她再度从失重感中冷静下来,敏锐发觉头顶上方有道视线——愤怒又无奈。
她闭上眼再睁开,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视野小而窄,目之所及只有一双灰色锦靴而已。
而明显这个视角是垂眼所致,她想用意念抬头,发现根本不可以。
终于等那双靴子离开,目光终于上移,宿玉注意到这里是一间类似于密室的石洞,内里空空荡荡,稍稍动一下都有回声。
这是哪儿?她灵魂又出窍了?这是飘到了何方?
她根本不能凭意念随心而动,宿玉终于发现她如今能活动的只有眼珠子,借着不知是谁的双目观察。
然而这个附身之人一直不说话,只是止不住轻微战栗着。
又过了会儿,方才那双灰色靴子折而复返,身体主人终于有所反应,瞅了来人一眼,宿玉借此机会迅速看清来人。
此人五官隐有儒雅之气,然而目光炯炯,又透出股肃杀英武感,那过半花白的头发更是梳得一丝不苟。
看容貌依稀可辨出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不过这人宿玉是认得的,她多年前曾见过,洛林玉之父洛槐方,只是眼前模样比过去沧桑不少,并且多了胡子而已。
这个洛槐方板着张脸,手里还拿着根木棍,有小臂那么粗。
身体止不住颤抖,尤其手臂越发剧烈,这种熟悉感……特别像她在无情谷断崖上再见陆绝时的反应。
那看来她还在洛林玉身体里,只不过是现今不知为何到她回忆中,所以只能按照原本轨迹发展,她自然不能控制这具身体。
是和那个墙壁有关么,她是瞥几眼石壁上的画才被拉进来,而且很明显只有她一人看到,因此才被抽离出来的吧。
在宿玉晃神之际,棍棒重重落下来!结结实实挨在背上,她跟着痛了几下,不过毕竟在回忆里,又不是本身,这隐约有蔓延趋势之痛也在承受范围内。
“洛林玉”跪在地上,握紧拳头,目光倔强,言词激烈:“不是你逼走了阿娘?不是你喜新厌旧,阿娘会走吗?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你凭什么关我,凭什么打我!”
“放肆!为父还管不得你了?”
“你去管你那天资聪明的幼子啊,管我这个没娘的做什么?”
“你你你!”
洛家主气到发抖,从宿玉这个视角余光看,明显能看到额角青筋暴起,胸膛起起伏伏,洛槐方盯着洛林玉那隐隐泛着微光的手指,怒道:“谁允许你学那些秘术,多凶险你难道不清楚?”
“你素日不管我,此事亦不需要你管,我是阿娘的女儿,我不学谁能学!只有学它我才能感觉到阿娘一直在。”
小姑娘倔强仰着头,挺直背脊,眼眶通红,语声带泣,却强忍着眼泪不落下。
原以为她可能是个被宠大,不知世事的顽劣小姐,看来不是,其实就凭对母亲的挂念,以及对父亲的反抗,能看出洛林玉并非如表面那么玩世不恭,大大咧咧。
不过宿玉还是抓狂,为何要让她这个事外之人看到这些,是蛰伏在小楼里的某些东西把她当洛林玉,想借这些旧事来诱惑激发她心底的怨气么。
毕竟是亲女儿,洛家主的惩罚多多少少带着虚张声势意味。
然而小姑娘细皮嫩肉,痛觉敏感,再怎么收着打也是疼的,可怜了洛林玉,明明那么怕疼,还是一声不吭,和她爹进行无声反抗。
最后还是洛槐方先落败,收起木棍:“那你知不知道,你娘这么多年不见踪影,就是和她那秘术有关!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的。”
洛槐方冷冷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石洞门随着他的离去重重合上,洞内瞬间黑了大半。
“洛林玉”裙摆被五指抓作一团,指尖微光如萤火四散,飘到烛台上,少女借着微光又膝行至床前,从石床下箱子内翻出个夜明珠,石洞内很快再度亮如白昼。
少女又不知从哪摸出来本书,从跪到坐一气呵成,借着柔光看得自得其乐,浑然忘记背上还带着伤,稍微动了下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凉气。
宿玉也将视线移到书上,等等,这熟悉的纹路和触感,以及棕色封皮。
这是那本书!如今挂在她识海里的那个,关于契约的那本。
宿玉难免激动又好奇,她小心翼翼伸长脖子,试图掌控身体,努力想要看清书上写的什么,眼看就要辨认出文字,哪些文字密密麻麻仿佛金沙般,倾泻而下,漫过头顶,窒息感扑面而来。
该死。
宿玉再次睁眼,周遭是明亮的,她随意观察了下四周,门窗桌椅书架,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风拂过窗,吹起案上白纸哗哗作响。
应是个书房之类的地方。
这次视野稍微开阔,跟着洛林玉蹑手蹑脚从书架到书案,到处翻来找去,终于在书架夹层抽屉里翻到个小巧精致的钥匙,洛林玉笑得狡猾,谨慎把钥匙收至袖底。
洛林玉盯着那个夹层看了会,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忽的眼底浮现不同情绪,表情也在不断变化。
墙壁内传出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到了外间,洛林玉及时旋身蹲下,趴在书案底,被厚重桌面挡住,就连额头撞上书案她也恍然未觉,一直在失神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