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不是梦里的……”
张真言顿住了上药的手,指向了对面,六爷正把那件红嫁衣披在身上。
“那个呀!之前被你撞见。”鱼九瞥了一眼,给张真言后背上药的手没停下,神态自若,“没想到你不惊吓晕倒了,所以就当你是做了梦吧。”
“六爷现在又披上那件衣服,是打算和那鬼身沟通。”
原来之前所见是真实的,张真言又想起来,他也确实做了个相关噩梦。
回想起梦里那张灼烧的面目全非的女人脸,他浑身蓦地一颤。好在对面的六爷,只是披着嫁衣,并没有像梦里一样变成可怖的女人。
鱼九看他发颤,眉头蹙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只以为张真言还在害怕之前的相遇。
他们俩手上继续抹药,眼睛都在看着那边六爷的动静。
六爷将红嫁衣披好后,在自己周身撒了一圈水,便对着魏爷的鬼身晃起了师刀。
刀把上铃音脆响,与此同时,六爷念出高低起伏的咒语。
铃音与咒语配合出一种幽深缓和的调子,像有安眠抚神的作用,魏爷鬼身泛红的双目变得归于墨黑深邃,身侧狰狞的气息也逐渐减弱。
“听你两个儿子讲,你生前并无纠葛怨怼。却不入幽冥停留人间,所为何事?”
“要能好声沟通,我定帮他们逢凶化吉。”
六爷停下念咒,垂眸冷声问。
魏爷双目空洞迷茫,望向身形低矮却不怒自威的老头,声音嘶哑且断续。
“……有……红眼睛……害我不能……”
“红眼?是那竹林的妖怪害你?”
“不、不……她……她是山神……山神娘娘……”
“那竹妖?是你们信奉的山神?”
六爷想起了在毛山观看见的那尊女像。
“山神娘娘庇佑……但也被……”
说到这,魏爷的双眼像是燃起了一缕惧意,又在试图挣脱钉在地上的那几道雾气束缚,但挣扎无果反而身体更加扭曲痛苦。
六爷看得出,那雾气牢笼正在不断收紧,只怕没几分钟就能把鬼身损毁……直至魂飞魄散。
时间不多,得尽快问出点眉目。
“红眼的,是什么东西?这块山头还有什么妖鬼,这样害你不能入黄泉?”
“妖鬼……不是……红眼睛……啊……”
雾气的束缚收紧,伏在地上的魏爷感到自己的鬼魂之身像被千斤重物碾压,每一寸都快要爆裂,极致痛苦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了。
几天前,他随着棺材稳稳入土。
随着寿终正寝的肉身死去,离体的七魄即将消散于天地,三魂也要重构秩序、归入幽冥。
可那天晚上,他四散的魂魄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引导,重新丝缕缝合,慢慢聚在自己的坟前。
他变成一只不听自己使唤的鬼,被那股力量强制指引,飘向了竹林里的古井。
那口井,是因为有山神娘娘庇佑才开采成功的。传说,这一带村落共同的祖先,便是千百年前,被这口井中永不枯竭的水脉福泽一生、得以开枝散叶。
他一辈子都在山下的村里度过,从小就被教育要敬拜山神娘娘,他对神明一直保有敬畏,所以每年都会去山上的道观烧香祈福。
飘至井前,他的鬼身燃起莫名的黑焰,带着极具撕裂感的消耗三魂七魄,要把刚化成的鬼身抽干吸尽,心胸甚至随之燃起了杀戮、怨憎、嗔恨、苦痛等各种意念。
那股力量极具压迫,传递出的信息不可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