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兄若读史，便知这世上有许多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的确衔玉而生，似乎身怀异数，可我将来若无所成，就算有异象，也难在后世留不下一个名字；而你将来若是建功立业，封侯拜相，说不定后人绞尽脑汁也要给你杜撰出来一个异象，让你的功绩能够为后世传扬。”

听完灵玉的道理，韩曜惊喜点点头：“对对对，我以后肯定要封侯拜相！让后世……不对，异象什么的，我要自己编！

“编个什么好呢……”

灵玉目瞪口呆地看着韩曜苦恼地走来走去，而顾清朗则是颇觉有趣，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周围其他人还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先生在不远处的屏风后闭眼休憩。

阳光并不温暖，窗外的树枝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树叶，只能在寒风中独自摇晃。

但冬日的萧索影响不了此刻的温暖，灵玉只觉得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

这天下学，灵玉和韩顾二人一起走出门。

韩曜还在为究竟怎样的异象才配得上他，而不断征求两人的意见。

因为嫌马车在学院门口的拥堵，韩曜一直都让家里把马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他自己走过去。

可这天，韩曜家的马车却停在了门口。

“我不是说过……”

韩曜看见自家马车连忙上前开口，却见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官袍的魁梧男人。

“爹，你怎么来了？”韩曜疑惑道。

那人一下子就咧开嘴笑了，那身为武官自带的气势荡然无存。

“来接我儿子！”他大声道，很是畅快地笑着。

“真是没白送你来这里，长进太大了，我都有同僚听说了你在学堂里颇得器重的事，实在长脸呀！”

韩曜摆摆手：“哎呀，这才哪儿到哪儿，暂时还比不上我顾兄。诶，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学堂里的朋友，这个顾清朗，之前和你说过的，还有这个是……”

还没等他介绍完，他爹看着灵玉就眼前一亮，这小小的身体穿着一身合体的学院书生装，实在是太过于可爱有趣。

周围人是看多看惯了，才习以为常，而第一次见到这一幕的人，很难不产生喜爱的情绪。

他蹲下身来，从口袋里拿出原本给儿子准备的饴糖，满脸笑容地递给灵玉：

“来，闺女，叫叔叔，韩叔叔给你糖吃。”

灵玉面对这怪异的一幕直接大脑宕机。

而韩曜虽愣但也不傻，一看他爹的架势就连忙提醒道：“爹，这可是我在华家学堂的同学！你……”

“我知道，我知道。”

韩爹摆手打断，依旧尝试着逗弄对面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甚至伸手去揉对方婴儿肥的脸蛋儿。

只可惜对方不给反应，怕是自己有些吓到她了。

在他心里，能和他儿子这个调皮捣蛋、上学也不忘习武练功的玩儿到一起的，能是什么名门淑女？

“韩叔叔，你曾经上过战场吗？”灵玉无奈接过对方给的糖，问出了一个问题。

“是啊你竟然能看出来？莫非你爹也是？”

灵玉点点头。

韩爹心里想，呦，不知道是哪个丘八的闺女，竟然生得这么水灵。

一旁的韩曜意识到自己仓促间没把话说清楚，一脸无奈道：

“爹，这是华十二，华府十二姑娘，也是曲阳侯府的嫡女。”

她是曲阳侯府的女儿。先是神色复杂，然后尴尬。

他哭丧着笑，起身弯腰拱手：“韩振平见过姑娘，方才实在的冒昧，还望姑娘海涵。”

而他心里想着，我是丘八！

此刻他无比庆幸之前的心理活动被说出来，看来自己也是有长进的。

灵玉没有在意对方的冒犯，还是很给面子地把糖吃下，笑着说：

“韩叔叔，糖很甜。”

韩振平十分惊喜，道：“甜吗？明天我还给你带！”

他知道这侯府的小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但对方愿意给这个面子，他也愿意示好。

随后顾清朗也像韩振平打过招呼，引得韩振平一阵惊呼夸赞，直说果然不愧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请他多照顾自己傻儿子云云。

灵玉就这样带着美好的心情回了家，然后就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姑娘明日就要入宫面圣了，今日是最后一堂课。”

教习嬷嬷在开始这堂课前，如此对她说。

灵玉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只是本能地向对方道谢：“多谢嬷嬷提点。”

靠着几个月练习后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上完了最后一堂课，灵玉浑浑噩噩地洗了把脸。

紧接着母亲就来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此时无非就是过来对明日面圣的事进行叮嘱。

也不出她所料，母亲仔仔细细嘱咐了她一番，末了还不放心，又将修道相关又提点了一番。

灵玉听着，已经不再去想离开华府学堂的时，满脑子只有明日面圣该如何应对。

作别了母亲，她想了想，还是转身去找父亲问安。

毕竟这也算是父亲为她争取的机会，然而对方并未如她预想中那般给出面圣相关的建议，而是在不停地诉说着他当年与陛下的故事，说自己和陛下多年的情谊，关系亲厚，完全可以将陛下当成寻常长辈叔伯来看待。

他却丝毫不提皇帝本就是灵玉的姨夫。

因而他这番话的可信度在灵玉这里大打折扣。

此外，灵玉可以感觉到，皇帝的同意接见似乎并没有改变她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他真的将其完全归功于自己，而极力去忽视她身上的天命。

临出父亲院门时，灵玉特意和一位护院师傅打了招呼，他就是曾经跟随父亲上过战场、现在侯府当护院并且成为了柳姐姐师父的那一位。

按照柳姐姐所说，这位师父姓陈，膀大腰圆，壮硕魁梧，却有一颗极为细腻的心，洞察力惊人。

他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之前很是照顾柳姐姐，近乎于那种亲切的长辈。柳姨娘曾说，如果柳姐姐成亲，陈师父一定会拿钱给柳姐姐添妆。

但另一方面，他很积极地促成侯夫人帮柳姐姐找个好人家，只将柳姐姐自己的想法当成年少不懂事。

很快，灵玉收回自己对琐事的思绪，开始好好休息，争取明日面圣能有个好结果。

只有她足够强大，才有可能影响和改变周围人的命运。

就像皇帝，很多人的命运乃至于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果可以，灵玉肯定不想下跪。

但就像她之前也跪过母亲一样，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人必须有所取舍。

而且，那可是皇帝。

除非她能够成仙，否则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与对方平起平坐的资格，只是天师那种程度都没资格。

不然，自己早就成为天师的弟子了，何苦又蹉跎这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