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脾气越发古怪和暴躁,在战争的阴影下,家族的牲畜不断被消耗,正常的放牧被打断,家人对他的容忍度也在不断降低。
终于有一天,儿子对他说,既然他认为神殿在那个方向,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他很想证明神殿在那里,但他更知道他不可能有那个能力走到神殿去祭拜神明。
当他赶着几只羊,转身看向毡帐中的儿女们和孙儿们时,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不舍,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出声挽留,包括那个眼中闪着泪花的懵懂孙儿。
他长叹一声,走上了前往苍狼神殿的路。
越往神殿的方向走去,他就越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可周遭的景色却全然陌生。
脑海深处最久远的记忆也逐渐被唤醒,那是在他很小很小的年纪,在他们走到离苍狼神殿很远很远的草场上时,长辈在一个寂静的深夜里悄悄告诉他,他们的部族以前叫作阿鲁尔罕,那时候草原上大大小小几十个部族,他们信仰的并不是苍狼神,而是上天。
后来草原诸部族被统一为苍狼部,统一信仰苍狼神,由神在众部落王推举出来的可汗人选中选出可汗,到这位可汗老死,下一任可汗则由神在老可汗的儿子中选出。
他应当信仰苍狼神,但不该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不该忘记自己是上天的子民。
抬头仰望着天,一生都要走完,行将就木的他,此刻竟不知自己要去向何处。
……
“我想好了,我要去,我见过的肯定就是苍狼神殿,大雍的军队进去草原,就是去屠神的,我要为他们指路。”
王瑛正在收拾行囊,打算向边关走去。
此行的最终目的,按照她口中所说,是想从军中领到赏钱,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毕竟作为边民,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这几年一直在加征的税负和徭役便不说了,这几年一直受到的草原人的侵扰也不说,毕竟都已经习惯有心理准备,就说此时因为战争所产生的流民,有大雍的,有北原的,便对他们正常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荒谬吗?爹明明说你当年只是走失了一天,你当时那么小一个丫头,一天能走多远?苍狼神殿要真这么近,大军不早就把那里踏平了?”
王瑛的丈夫十分不屑地说。
虽然她对丈夫的语气不满,但她知道丈夫说的话有理有据,毕竟丈夫当年也是去县城读过书的,还颇为勤奋,甚至还试着去考过举人,只是实在看不上,就只能守着家里的田地和草场,过着最普通的边民的日子。
“那是神殿,神怎么能以常理推断呢?”
王瑛一边借着阳光在窗边缝补,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坚持。
她始终相信她所见到的宫殿、她所参与的战斗,都是真实的。
她也一直认为,只有她能凭着感觉一直走下去,她就能找到那个地方,之前只不过是没有能力一直走下去。
丈夫看着几个在家里干杂活的孩子,感到十分心疼,他的孩子以后怕是很难过上像他以前那样的安稳日子。
“你这是痴心妄想!战场是什么地方?别说你去了没什么用,就算是你只是去,就可能再也回不来,这几个孩儿就再也没了娘!”他呵斥道。
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都会知道,这是一件收益和风险不成正比的事。
王瑛也知道,但她就是想去试一试。
不去这一趟,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丈夫对于她的坚持感到不可理喻,但却没有去拦住她,因为他开始怀疑,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借口,妻子是在外面有了什么去处,想要离开这个家。
“那我陪你一起去。”
他让自己爹娘照看好几个孩子,牵着一头驴子,和妻子踏上了前往边关的路。
边关守军凭借自己多年来的经验,认为这对夫妻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什么胆大包天的走私犯,这个时候还想铤而走险。
但涉及到修道界的事,他没有自行决策的实力,只能找来边军中的修士进行定夺。
修士到来,一眼就能看出,这女子只是一介凡人,并无特别之处,她口中所说听起来更是无稽之谈,按照军中推测,苍狼神殿距离边关至少两千多公里,她一个普通边民怎么可能去过。
他本想直接劝他们赶紧回去,好好过日子,可不知是想到什么,还是为这女子卜了一挂,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
什么都卜不到。
他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这女子,很快,他平静下来,并吩咐边军派出一支小队,送她去往定远侯所在。
王瑛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真的能成,她真的拥有了再一次踏上草原的机会。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怦怦直跳,她感觉自己拥有了第二次人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