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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庭醒来,一眼就认出了医院的天花板。
只是太累了,有一瞬间竟以为是来到了天堂。
“夏叔!”
他记得她,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的模样。
她格外耀眼的是笑起来的酒窝,伴着向下挑的眼角。
像一只大狗,喜怒哀乐溢于言表。
“为什么啊!那么冷的天,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
他记得她。
——他的通讯录记下的人不多,第一个是叶南泉,第二个就是杨小羊。
--杨小羊是楼下的小孩儿,高三的时候抑郁症,坐在天台意欲轻生,被他俩拽了又拽。
大学的时候跟家长闹了几次,得以退学,攒了钱去边打工边旅游。
她是一个“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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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你了,小羊,你肯定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吧。”
一转头,却见到女孩黑了许多,特别的地方还加上了脸部的纹路。
“你也老了啊。”
“叶叔呢?怎么不见叶叔?我就跟你说去我那里,大房子,可好了,我又不住。”
“还是喜欢我们那里。”
“叶叔呢?”
“他走了。”
夏青庭都没料到,自己的语气可以如此平静。
他好像做了一场巨大的梦,在光影斑驳中看到生活的交叉,却又无法使他们交融。
小羊呆住了。
窗外的风雪摇曳,好像扯住了夏青庭自己的白发,贪婪地想要吸收颜色。
“没事儿的,夏叔。”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沉默片刻。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需要抉择,夏叔”,小羊从椅子上站起来,比划着,
“我不知道我那么多年是否找到了自由,但我觉得我是自由的。
我看到俗世的人们被社会栓成了一股线,心底的勇敢者其实是定义的傻子。
足足几十年,我去过全球各种地方,试过各种不同的职业,技能也学会了许多,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格。
我看到了人的思想,听到了风的记忆,尝到了雨的苦痛,我仍向往美好。
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能力去导演一切,纪录一切,还原一切。
你说我该尝试一下吗?夏叔。从零开始。”
“你不所有的都是从零开始吗?”
“我想纪录下你和叶叔的故事。”
夏青庭未曾预料。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内又开始一遍遍放映着过去的图画。
“……我记不清他的样貌了。
我不知道。”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疯狂地撞击着床板,被子与被套被手指搓的分离。
“他是……叶南泉………
他死了……所以我记不得他………”
虽心里不解,小羊始终说不出“为什么”,只当作可能是她夏叔老了,记忆退化了。
她从卡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我有照片。”
然后捏着照片置于夏青庭的眼前。
“是他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我后来又去了趟’木心’,店主给我的。
我不知道那时店已经被转让了。”
“太久没见了。医院打电话来给我的时候,我都快被吓死了。”
照片是张一寸证件照。
——少年大概18、9岁,五官不算好看,但是组合起来却是儒雅秀美。眼神温柔,好像伸手就能碰到星空。嘴角微扬,却显得随意而温暖。他的头发未有刻意整理,但刚刚能给耳朵,眉毛让路。
一时,图画不再是图画,而是一个个音符,安抚着夏青庭的内心。
脑中的人有了具象,或者说本该是这样—所有的遗憾顺风而去,随心而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羊。
我和他的故事,要讲好久好久。
你可以听吗?”
“可以。夏叔。”
“我开始给你讲吧。
【这场梦,看来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