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遇见了那个少年,夏青庭就时常钻进停车场中,可是一次也没有找到。
哪怕再远远看到一次也好,他的心会彻底平静。
直到中考,他没有见过一次。可是,他每天都去寻找,同样的时间与地点,或是不同的时间。就算中考当天。
焦躁和空洞,像大圈套着小圈,向各个方向原地翻转,爆炸。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到哪,将要往哪走,在到来的假期。
他收了东西,亲戚来接他,带他回去。
“你想学点什么吗?你已经大了,要有一技之长。”
“我想学画画,叔叔阿姨。”他没有拒绝,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在无数次,他往纸上试着去画出那个少年的模样,可是歪扭的线条,让他一次又一次丢弃这个想法。夏青庭画不出来。
他渴望记录,记录下美好的记忆,哪怕只是一瞬间,他都不曾敢忘。
“好。”亲戚直接答应了下来。
这个暑假,中考完的暑假,所有的同学都嗡的一下松散了,但也同时紧张与筹备着升学。
夏青庭却选择去画室学习了整整一个假期的绘画。他只是为了画下仅有一面之缘的,甚至对方都没见过自己的男孩的模样。
蝉鸣聒噪,在树梢间持续鸣叫,情绪高昂,不肯松懈。
而等叫累时,他才会听到室内的擦擦声。
从零开始,从早到晚,时间也在笔下过的飞快。
他摒去所有的社交,拒绝所有的交流,只是疯了一般地执着于纸上,与一张张白纸交流。
树儿心下蝉儿过,纸上轻弹落笔意,绵柔的环境,野火却在无尽地烧着。
哪怕眼下就是悬崖,哪怕前路不尽,哪怕根本没有路,他都会一往无前。
“你以前学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去寻求目标,第一次去下定决心。
他会等到,他会找到。不顾一切。
人类所生存的地球上,尚有四季。炎热的夏季,可不是个适合等待的季节。可是开阔的宇宙,却没有任何一个季节。孤独的神,漂泊着,他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现与消亡。神适合等待,在虚无缥缈之际。
神才不会去找寻什么,他们从来不屑于寻求价值,这也是他们与人类最大的区别。
“你们看夏青庭,人家才来了两个月,而且零基础,比你们强了不知多少。”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两个月,他仍不能画出自己想画的。
无数次,把白纸撕的稀碎,又偷偷买了火机,焚烧了烦躁的产物。他画不出来。
巨大的焚烧炉,是他的大脑,白纸被燃烧,却又飞出更多的色彩,那些色彩,充满了欺骗与虚伪的味道。以至于欺骗了老师,欺骗了所有人。
他其实根本画不出来。
许多个日日夜夜,许多个小时,每个分,每个秒,在长亘的粒子运动中,延伸,扭转,使人痛苦。
“太厉害了你儿子,考上省重点!”
“他不是我儿子。”
回去查录取结果的时候,仍旧不能截断一切痛苦。那些色彩,滑不溜秋,总是在眼前晃荡,等人来时,又躲起来。
邻居脸色一下凝固,眨巴了几下眼睛,摸上了他的头,他没有躲,配合着动作叫了人:“姨妈。”
话语立马扭转到他身上:“哎呦,你怎么学的,怎么那么厉害!要是我家妹妹也可以考上新阳啊,该多好!”
“姨妈,妹妹那么乖,肯定可以考去更厉害的高中。”
夏青庭知道,邻居是一个势利的人,嫉妒,恐惧,胆小,在对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所以只要嘴甜,夸一些关键词,就没有问题。
果然,姨妈笑的更开心了,“她么,邋里邋遢的,怎么可能呢?”
此刻,本来还待在原地的阿姨向后转去,进了房间。邻居见没趣,朝里大喊,“小梅,恭喜你们了!我先走啦!”
里面没有回应,夏青庭便代替回应:“姨妈,她还有事忙,我送你出去吧。”
高跟踢才踏着门槛,浑圆的屁股扭着,一摇一摆地慢慢走出。
“小庭,你没必要跟这些人说话,不喜欢你可以不说。跟这些人说话累死了。”
他知道阿姨,洒脱却自私,钱多,漂亮,事业女强人却善良。他盲目佩服这样的性格,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只在乎着自己。
于是,在收养他的亲戚的面前,他装作一个乐观无忧的人,充满礼貌,用中和以示屈服。
他故意岔开话题,“阿姨,等我开学,你们可以帮我送一下东西吗?我一个人提不完。”
“当然没问题,你要什么你就说,只要我们可以帮到你。”
“谢谢阿姨,我高中还是住宿,这样对我学习方便点。”
“嗯,随便你,但是你要什么一定要跟我们说。”
他很少要求些什么,所以他知道,便控制着阿姨的善良,而把持着这份收养关系的进程。
确实如他所愿,提前了好几天,阿姨叔叔便已经开始给他准备东西了。
“小庭他这个孩子可怜又懂事,好不容易才提个要求。”
“他不是提过学画画了吗?”
“那是我问他,才肯说的。”
在最后一天早上六点的时候,他在卧室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
他知道他猜对了。
因为一切都无所谓,所以夏青庭把对关系进程的掌控,当作了生活的全部乐趣。他从不追求什么,因为他永远在思考着下一秒。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表面与内在,他尽力去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