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到,削减了总督的兵权,却滋长了郡王的权欲,特别是对帝宫之乱心知肚明的齐自诺。
正是从这一年开始,齐自诺着手私下组建兵力,隐藏于青峦峰的凐凅岭之中,称之为凐凅军。经由齐自诺与御风堂合力经营二十余年,此军战力早就远远胜过圣都的玄铠军。甚至其他三郡兵力之和,与凐凅军亦是难分仲伯。
青峦峰的御风堂与齐氏世代交好,此等交情已逾百年,二者之间绝非坊间传闻的主仆关系。严格说起来,若非御风堂数代掌门的鼎力相助,齐氏断不会拥有如今的权势。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支私建之军理所当然地隐藏在青峦峰的禁忌之地。
凐凅岭,借助岭中各种阵法与禁制,多年以来确是人鬼不知。这些阵法精妙无比,禁制严密,年代久远,甚至阵法早已在世间绝迹。
没有人知道这些阵法与禁制出自何人的手笔,就算御风堂的历代掌门也只知道一点:青峦峰与魔君有一段无法言说的故事……
当齐溢乘赤隼抵达青峦峰的时候,天色尚未启明。月色下的层层山峦于云雾缭绕之中更添几分清雅与神秘。主峰半山一处方圆百丈的平地上,一幢十余丈高的阁楼,踏风阁北依山体,三面临崖,皓墙碧檐,数十个玉月灯迎风轻摇。
齐溢领着赤隼轻轻落在踏风阁的面前,悄声推开玄铁大门,轻车熟路地登上二楼,进入书房关上门窗,脱去玉蝉衣,点燃烛火。而后,他手执长剑出鞘一寸,暗聚气息弹向剑身,剑身微微震动,发出一声轻鸣。
他站在书案旁,心中想到那个黑衣人,不由暗暗地摇了摇头。以他的心性,对黑衣人的行事风格是打心眼里的排斥。那人一身邪气,修为皆非正道,出手狠辣阴毒,手下的暗势力遍布各地。而且从未以真面示人,身份来历未明,教人琢磨不透。
唯一能让齐溢接受的是:黑衣人仅听命于齐王一人。然而齐氏全族遭难,若非依仗此人独特的修为,他是断不可能离开北营校场的。
对于圣都的形势,齐溢大概猜想得已有□□,同样也能理解齐王心中所患。截杀天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不得不教人掂量轻重。但若是任由神域查下去,多年的筹谋必将功亏一篑,一样逃脱不了灭族之罪。此番看来,若是能神鬼不知地取了天君的性命,对于齐氏来说,倒是最为简单的解困之法。
未及半盏茶的时间,明风斩推门而入。
齐溢微笑着颔首致意,言道:“扰了明先生的清梦,还请见谅。”
明风斩略略摆手示意,教齐溢不必在意。他若有所思地在矮榻上坐下,问道:“齐溢,此番因何离开禁居之地?”
齐溢也在明风斩对面坐下来,“谨奉王爷秘令,截杀。”
“哦……王爷的意思,此次便要动用凐凅军?”
齐溢点点头,“看圣都的形势,此番神域对我齐氏不依不饶,定要追查到底。如此一来,凐凅军的秘密迟早遮掩不住。不如就此除去天君,夺得天石圣物,把握先机。”
明风斩沉吟许久,颇为犹疑地说道:“在憩霞镇,天君见过你,如若失手……”
齐溢从容一笑,“据我所知,整个神域仍是隐匿于世外。天君年少,手中并无兵力,仰仗的无非是天魄与御心两族,而且御心族只派了九公子出山,全都被遣至各郡稳定当地的局势,已经分身乏术。小天君的身边没有高手,这是最好的机会。”
“若能一击得手固然是好,但是帝宫那边,王爷作何准备?”
“事已至此,我想王爷会一鼓作气拿下帝宫。”
明风斩心知,齐自诺原本的打算并非在这一两年,只是世事难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先失断念神斧,再被天君禁制。想到这里,他问道:“齐溢,你看天君的修为如何?”
“未得机会与其面谈,只是远远看去,应是初入无念境,星辉醇厚,气息内敛,当是勤勉修行之子。如此年少已有此等修为,也难怪神域会这般大胆地将君位传给他。”齐溢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小天君的心机之深不可小看。言总督与他见面交谈不过大半个时辰,便改了心意,回到客栈对我避而不见。不然,我们也不会毫无防备,被他们弄得个措手不及。”
“言靖哲?”明风斩轻哼一声,“老匹夫!我猜是天君许他兵权,轻易便被收买。只是这些年来,为何王爷一直没有动他?”
“往日言总督一向低调谦和,与王爷私交不错。因此王爷不想打草惊蛇。现在……”齐溢叹息一声,“据说自从公子悯到了圣都,便与言总督共同进退,交往甚密。这个公子悯的御心术当真诡异,仅仅是看过一眼,便能教你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半句假话都说不出口。”
“他没有问过你?”
“奇就奇在这里。而且,也没有有一人去郡王府内问话。”
听到此处,明风斩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低声问道:“你认为,天族的禁制当真如此轻易便可以蒙混过去的吗?”
齐溢暗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是真是假已不重要,与其任他鱼肉,不如抢得先手。横竖都是死罪,又何必瞻前顾后?”
言语之间,天色渐渐清朗,一缕曙光由窗台钻入书房。明风斩起身说道:“天色已明,你随我先去凐凅岭再议罢。”
二人登至踏风阁顶层,石阶尽头通往一堵山壁,散溢着一道气息。
明风斩取出腰间玉牌,放入山壁的一处凹陷内,暗聚气息指端,将气息度向玉牌,由此解开山壁的法阵结界,山壁上现出一条缝隙,幻化成石门向两侧转开,门内出现一条石阶。明风斩收回玉牌,领着齐溢踏上石阶进入山壁。
漆黑的山壁仅容一人通行,明风斩手中的玉牌散发出柔和的银光,渐渐照亮身周方圆丈余的空间。沿着石阶向下行走百余级,眼前忽然一亮,走出山壁已至山脚,面前乃是一汪潭水。潭深不见底,水泽碧绿,直径约摸十余丈,深潭由千仞高峰合围,别无出路。左侧一块界石,上面雕刻着古朴的二字:凓潭。
由山壁延伸而出的石阶探入潭水深处,二人仍是行走在石阶上。不知何故,许是感应到玉牌的气息,碧绿的潭水竟然向两边分开,露出水底潮湿的石阶,数十级石阶之后是向前延伸的青石路,潭水自动开道,行至百余丈又见石阶,沿石阶向上数十级,从另一汪潭水走出来。
此潭与方才的凓潭颇为相似,一旁的界石上写着“凊潭”二字。石道从凊潭铺向另一堵山壁,蜿蜒近百丈,走出山壁后又见一汪碧潭,名曰“凚潭”。走入潭中石阶,行过百余丈出了凚潭,终于来到凐凅岭。
虽然其名为岭,实则一片丘陵,方圆数里,四面皆是入云的高峰,烟雾缭绕,亦真亦幻。入岭之初可见一片茂密的杜英林,林中竖立一块高约丈余的白玉石碑,墨色雕刻“凐凅”二字,字迹如同飞龙舞天。
沿青石小道穿过杜英林,眼前是营地校场及兵将帐阁,甚至还有专门的赤隼驯养楼台。除去哨卫数人,营地的兵将乃在沉睡当中。
明风斩与齐溢走入点将阁,哨卫一面为他们奉上茶水,一面去到副将帐中通报。
二人坐定之后,明风斩问道:“你打算在何处动手?”
“据称小天君要去暮宗山寻找圣物与神器,一旦得到他离开憩霞庄的消息,我便在阆丘北面的无人荒漠截住他。”
明风斩点点头,“岭中有传音阵,传送信息倒是省事。”他顿了顿,又言:“神域沐氏乃是音律世家,历代天君皆以长笛作为武器,擅长乱音扰魂,御使飞禽走兽,你须谨慎防备。”
齐溢微微笑道:“笛音乱魂,这个我听说过。明先生请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待到中秋第二日午时,齐溢由传音阵收到黑衣人发来的消息,称天君的身边仅有随同一人,已于当日清晨乘仙鹤离开了憩霞庄。
齐溢准备多日,一经此讯,当即领了千只赤隼及精兵,径直飞往阆丘。
暮色时分,千隼抵达阆丘北面的无人荒漠,暂且隐藏驻扎在此。同时,齐溢派了数十兵士乘着赤隼在阆丘四周寻找,终在夜半时,发现栖息在竹海中的两只仙鹤。于是,留下两个兵士暗中关注仙鹤的动静。
且说黑衣人留在圣都,当他得知江云澈围杀天君不成身死魂散的时候,已近酉时。讯息里将天君破阵解围的过程描述得十分详尽,仅仅是“驭灵术”三个字,就让黑衣人大骇。顾不上再次潜入郡王府向齐自诺禀告,急急唤来赤隼向着阆丘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