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落睁开眼睛,双眸间缓缓聚起神采,望向残魂矛,淡淡地说道:“不难猜想,当初设下结界时,神矛正在当场。既然鬼音是它留下的,自然也能由它收回去。”
见沐天落身上的寒息已经匿去,烈如秋收回炽息,将残魂矛抡得呼呼作响,笑道:“早知如此,一开始你就应该将它拿出来,我就不会白白被那鬼音的折磨,你也不至于受此寒息之苦。”
沐天落却没有睬他,望了望已现暮色的天空。不多时,碎羽与流云俯冲而至,优雅地落在二人身旁。沐天落跃上碎羽,“走罢,去泠曙山。”
泠曙山,高耸起伏的残石断壁仍然可望而不可触及,仙鹤在高处盘旋数周后,在临近山脚的一片乱石岗间降落。烈如秋领着沐天落寻到一处平整处,倚着数丈高的石壁坐下,随口地问道:“你的灵狐呢?灵体呢?”
“被火浪拍碎了。”
“什么?!”烈如秋惊呼一声,“拍,拍碎了?那……你……我听说灵族的灵体若是死了,便是魂灭灵散。为何你……”
“虚幻的灵体,无碍。”沐天落顿了顿,望向烈如秋腰间,问道:“你通晓音律?”
“呃……”烈如秋讪讪一笑,摇着头说道:“昔日在憩霞镇,我烈如秋也算得上是六艺俱佳的天才。当然,音律方面是没法跟你相比的。毕竟能得音圣亲传的,世间绝无二人。”
“音圣?”沐天落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没错。”烈如秋看着沐天落有点迷惑的神态,意味深长地说道:“‘瑶琴七弦,天籁素音,青竹隐仙,世间闻名。’你的《青竹吟》便是音圣所授吧。而且,历代天君皆是通晓音律。当年圣主沐元楚一支玉笛横吹,退敌万千,剿灭妖人无数。玉珠在前,故而世间极少有人修习长笛,能御笛列阵退敌者,更是绝无仅有。你仅仅用一片青叶便能奏出《青竹吟》的思乡曲意,既是音圣亲授,又得家传绝学,世间哪里还有其他人能与你相比?”
忽然听到有人提起父母,沐天落心中一凝,垂下眼帘,冷颜不语。
烈如秋自然不知道,所谓音圣已经作古多年,家传绝学更是无从谈起。眼见沐天落的神色清冷,气氛忽然冷冽起来,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问我这个作甚?难道打算教我几个保命或是退敌的曲子?可是,我不会吹奏长笛,以叶鸣曲也是情急之下胡乱而为,不过是借机打乱鬼音罢了。”
“但是确实有用。”沐天落把心绪暂且放下,轻握黑玉长笛,瞬间幻化成木琴的模样,手臂微微挥起,将其稳稳地落在烈如秋膝头,有些期待地说道:“你试试罢。”
老旧的木琴斑驳暗哑,细长的琴身弦丝黯淡,仿佛封存千年的古物。烈如秋第一次近距离地细看这具木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琴……你不能将它变得仙气一些吗?弄得这般古旧,好歹它也是一件极品神器……”一边说着,一边随意轻拨丝弦——琴弦却是纹丝未动,顽石一样毫无声息。“咦?怎么回事?这是为何?”
沐天落同样意外,想了想说道:“你在指尖聚集气息试试。”
“这个琴,不会因为是有战魂之类的吧?无声也就罢了,琴弦竟然一动不动,这倒是件稀奇事。”烈如秋将炽息聚于指端,向琴弦抚去。尚未触及,一道紫光自琴弦间骤闪,只听一声铮鸣,炙焰在琴身点燃,爆发出凌厉的气息,竟将烈如秋高高抛起,径直撞向身后的石壁,闷响一声,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烈如秋摔落在乱石间,勉强支住身躯,重重地咳嗽几声,深深喘了几息,继而惊呼:“这是什么琴?!”待稍稍平息心头翻涌的气血,他再看剧痛不已的双手,几道深深的伤口淌着血,若非圣光相护,几个指头怕是断得干净。
沐天落感知到此番变故,联想到在暮宗山将齐溢的苍翠长剑击退的经历,无可奈何地召回木琴,怔怔地瞪着琴身。沉默半晌,他低声言道:“抱歉,我未曾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形。”
烈如秋拭去嘴角的血渍,复又坐到沐天落面前,叨念:“它这是自行发出的攻击吗?还是因为木琴认主?它能将我的炙焰反击于我,而且还更胜一筹。乖乖!”
“或许是因为它是天石圣物罢。”沐天落将木琴变回长笛,取出洁净的衣衫及水囊递给烈如秋,随后闭目凝神,不再言语。
烈如秋将手上的血迹洗净,换上崭新的衣衫,随手将换下的染满血渍的衣衫燃起烈焰,将其焚烬。饮过几大口水后,倚靠着石壁,自言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天石圣物是传承之物,所以木琴也只能由你一个人弹奏。它能自行攻击侵犯它的人,这种自保的手段也是法器中的一绝。”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某人的一把银斧:大概就是这样被震成了粉末吧。他悄悄瞟了一眼沐天落,见他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换了个话题,随口说道:“不过这样最好,若是旁人拿了去,一点用处也没有……法阵结界既破,不知道设阵的人会不会有所察觉。我们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泠曙山,找到天石,救出月影掌门,是最好了。诶对了,天落,你的灵体什么时候能恢复?今天我们继续进山吗?还是歇一晚,明早再寻路?”
沐天落忽而抬起一手,于指端凭空拈住一片银色的竹叶,召出灵狐衔着竹叶,银光一闪而过,消失在乱石残垣之间。
烈如秋被弄得有些懵,一百个不理解,“你这是做什么?”
“五行毒阵挡住了入山之路,我让灵狐先去探探。”
“你让灵狐探阵?你不怕它被困在阵中吗?泠曙山是隐匿在毒阵当中,还是这个毒阵只是挡道而已?”
“据我推算,这个毒阵是为了对付月影掌门而特意布下的。”
烈如秋转过目光看着高低起伏的残山,“进山之路必须要穿过这个五行毒阵吗?或者,我们绕道而行是不是更安全一些?”
“并非必经之路。不过,五行毒阵正可让我们好好利用一番。”
“利用……用来寻路?还是……有什么作用?那可是妖毒法阵,而且是妖王留下的,你的圣光也难阻挡,干嘛要跟它过不去?”
正说着,沐天落在掌中聚起一团银云,数息后,银云裂成数个,向着不同方向飘起来,瞬间消失无影。
烈如秋问道:“你这是给谁送去消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沐天落答非所问,“泠曙山太过安静,不妨多唤一些人来。我要让天下人皆知:泠曙山的结界已破,进山之路近在咫尺。”
“你打算唤谁?御心族?还是天魄族?难道是玉弦族?”
“不是神域天族。”
“那是何人?”
“想要取我性命之人。”
“你疯了吗?!”烈如秋忿然斥道:“天下想要你命的人,那可多得去了!好好活着不行?!”
“你放心,敢来泠曙山的人并不多。”
“然后呢?”
“这两天你我须得好好休养,在此等候即可。”
烈如秋瞪着沐天落,“等在这里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你正孤身一人寻找天石吗?何况,你连天石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而且,你身上还有伤!两天时间,你能把伤养好了?”
“并不能。”沐天落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放心,我在消息里面特意说明了:我已是重伤缠身,困于此地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