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庄祖训:“心中存义,手留三分。”
烈如秋没有想到,沐天落会在这个时候如此郑重地提及此事:他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手中留力。
烈如秋不由怔了一怔。
沐天落将长笛插在腰间,脱下泫光甲递给烈如秋,“你戴上泫光甲,格外要小心齐自诺的天罡之气。”
烈如秋又是一愣,问道:“他们要杀的人是你,给我作什么?”
“他们要是看到我尚有反击之力,必然心中生疑。你假装挡在我的前面,他们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烈如秋即刻明了沐天落的用意,乖乖地戴上泫光甲,“被他们逼迫得紧了,咱俩理所当然地进了五行阵,于是他们尾随而至,继续追杀,然后趁机破解五行阵。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吧?”烈如秋忽而顿了一顿,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的灵狐呢?自那日进五行阵后,再未现身。”
尚未来得及回答,在已经混乱的玄铠军阵列中,生出一道强大的气息席卷而过,一柄暗紫色的长剑在玄铠军士间呼啸着穿行,剑气所指,横扫万军,陷入幻境的众兵被剑意击中,纷纷晕倒在乱石间,顷刻间便安静下来。下一息,言靖哲由盘旋低飞的赤隼纵身跃下,召回暗紫的裂风剑,站在数十丈之外。紧接着,齐自诺与司马子义亦从半空跃下,各执武器横眉冷对。
突见这般场面,烈如秋不免心悸:言靖哲果然不负总督之名,片刻间就让万众军士倒地不起,使之免受魇息相扰。
沐天落静静地望向面前三人,以灵识说道:“烈如秋,不用害怕。”
烈如秋想道:“面对这三人的围杀,你当真确定咱俩能全身而退?”
“直至此时,除了明风斩之死,皆如我所料,你无需担忧。泫光甲可阻挡气息,圣光能护体疗伤,齐自诺轻易不会尽全力,将他们引入五行阵,合力破阵之后就可见到月影掌门了。”
烈如秋暗暗点了点头,将炙焰聚在双手幻化出雌雄火剑,小心戒备地看向数十丈外的三人。
言靖哲手执裂风剑,双眼微眯,将天君仔细打量一番,暗道:在憩霞镇仅是匆匆见过两面,此刻看他心脉之间仍是寒息敛而不发,神色气度未改。不过很明显受了重伤,不见他一身隐隐散发的星辉,尤其是一双眼眸,光华暗淡冷冽生硬,少了许多神采。由此看来,他为破除法阵而致重伤难行,确非虚言。
这一个月以来,圣都危机四起,齐氏家道巨变,皆拜眼前少年所赐。齐自诺对沐天落看得更加认真。虽是强敌当前,这少年仍然盘膝端坐,面容清冷却没有一丝慌乱,那支非凡的黑玉长笛随意地插在腰间,饶是一副自信从容的派头,却也掩饰不住周身的气息孱弱。实难想象:凭他这等修为是如何从劫杀围杀中屡次逃脱的。
齐自诺将目光移至烈如秋,炽热的气息格外明显,星辉醇厚,日煦蓬勃,月华纯净,这三种气息在心脉间共存,当属罕见。但是引起他关注的并非修为,而是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以及双手执握的炙焰火剑。
司马子义更不用多说,目光只放在烈如秋身上,暗道:几日未见,这个年轻人的修为竟然又精进了许多,确是怪事。
烈如秋见这三人蓄势不发,各自表情凝重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天落已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坐在面前,这几个人竟然还要这样谨慎。是不是担心就此动手太过唐突,正在琢磨以什么样的名头来作理由?是想让场面好看一些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意地挥舞着手中的炙焰火剑,心里的笑都快要浮到脸面上了,场上五个人仍是不发一言。
最终,还是齐自诺开了口,沉声问道:“听闻,沐小公子自诩继承了天君之位,然而神域隐世多年,天君沐君尘生死未明,敢问你这天君的名号是如何得来的?”
听此一问,烈如秋心中更乐了:哈哈哈……果然是要先安个罪名才会动手。不过,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好笑了……
心中如此想,他便直言反问:“此时质疑圣主的身份是不是太晚了一点?那日在憩霞庄觐见天君,各位郡王世子总将没有一人提出异议,君臣之礼亦是没有丝毫含糊。再说,齐王府送来的礼单价值不菲,他若仅仅只是沐家少公子,你这礼单岂非已经僭越?”
齐自诺斜睨烈如秋,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随即转过目光瞪着沐天落,强硬地问道:“沐小公子不可避重就轻,本王问的是你这天君名号如何得来,当真是天道传承么?”
沐天落不冷不淡地说道:“神域自有传承之道,不劳属臣费心。本君倒是要问问:为帝者,祸乱频起,手足相戕;为王者,各自为政,贻害黎民;为将者,不尽将责,苟且偷安。先祖君尊册立王爵,赐下封号,尔等又是如何传承的?”
齐自诺眸中一凛,不客气地说道:“我凡界人族自有治邦理世之道,何须外族指指点点?!何况,你来历不清,身份未明,不过是个稚幼小子,安敢妄图染指人族?”
沐天落仍是不紧不慢,语气变得更加清冷,“自圣天元年始,人族与灵族皆为天族的属邦,共同奉行天道。今日,你言称自有治邦之道,却不知道你遵的什么道?是手足相残之道,还是草菅人命之道?是罔顾人伦之道,还是贻害苍生之道?”
一番话问得这三人面色更加难看,周身气息隐隐抑制不住,散发着危险的信号。沐天落接着说道:“本君的身份岂会让汝辈妄议?况且,你三人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跟本君讲道理的吧?给本君罗列罪名,并不能让你们增添一分胜算。”
“是的是的。”烈如秋在心里一阵点头,暗自言道:“本来就是来杀人的,偏偏要编排出一堆道理来,好像如此说教一番就能将正义说出来一样。还不赶快的,本公子都已经等了快三天了。”
首先发难的,竟然是司马子义。听着齐自诺自找没趣的一番质问,他早就在心底骂开了:“对着两个必死的小孩,真不知道他在这里废话什么?还能问出花儿来?”只见他周身星芒暴起,挥起金制的遁星斧,御气而行,径直劈向烈如秋的面门,恰如一道金色闪电。
烈如秋急忙抬手,划出一对火剑格挡,冲撞之间,遁星斧燃起一道绿色的火焰,缠上赤色的炙焰,仿佛幽灵附体,驱之不散。遁星斧在半空回旋,莹莹绿焰如影随形,斧子回司马子义的手中,却听他轻笑一声,“不过如此。”
烈如秋没有理会对方的嗤笑,那道似燃似灭的绿焰攀附在他的炙焰上,竟然渐渐压制住火剑的炽息,连带着自己的意识也跟着有点涣散。
沐天落在身后悄声说道:“你想单凭一对火剑御敌,是不是太小看他了?司马子义的修为虽不如你,但是他有必杀之心。”
“他的修为不如我?他不是先锋营最年轻的总将吗?天赋惊人……”烈如秋缓了缓心神,将圣光引至炙焰当中,挡住绿焰的侵袭,“这个鬼火又是个什么玩意?”
“先不管那绿焰是何物,此刻你若不将星辉燃至最强,炽息幻化的剑意很难抵挡下一击。”
司马子义眼见一击轻易得手,毫不停歇,再次御斧飞行,眼见遁星斧即将再次击中火剑,烈如秋却飞速移动,一团炙焰自天而降,赤光四溢,如同烈日坠落,拍向遁星砸在乱石间,碎石飞溅,赤焰爆燃。
齐自诺与言靖哲不再旁观,将星辉聚于各自武器,北斗天罡阵伴随玄铁鬼泣斧,御天罡之气直指端坐巨石上的天君。
沐天落召唤黑玉长笛挡在身前,翻身跃下巨石,侧移一步,不偏不倚恰好站在烈如秋的身后。只见裂风剑横扫而至,烈如秋不敢再避,双剑架起,拦住裂风剑身,却难抵挡凌厉的剑意将他二人一同挑起。半空中,沐天落召回长笛,助烈如秋一同化去剑意,双双落在数丈之外。
一斩落空的鬼泣斧须臾即返,浑厚的天罡之气笼罩着十分狼狈的两个年轻人,炙焰双剑被压迫得几近熄灭,炽息将要涣散。飞斧即至,闪亮的星辉化作无数利刃,如同一张光网,让猎物避无可避。
眼看鬼泣的刃气近在咫尺,忽然一道暗影闪过,挡在烈如秋身前,掩住利刃的星芒,来势汹汹的天罡之气竟然未能透过那片暗影,鬼泣连着暗影一同撞向烈如秋与沐天落,二人再次被击退十余丈。
能将齐自诺的玄铁鬼泣斧挡住的并非凡物,正是公孙雴云用来包裹断念神斧的乌金织物,长宽不及五尺,幽黯轻盈,却能阻隔万毒,敛尽气息。
情急之下,沐天落将乌金织物抛出挡了一挡,随即掷出长笛挑开鬼泣,同时把乌金织物再次收入长笛中。光芒闪耀之间,众人皆未注意,只道是黑玉长笛再次挡下致命一击。
杀招接踵而来,直将击打得烈如秋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心里暗道:“天落,若是咱们顶不住,被他们逼进五行阵中,任你我困在阵中,他们却在外面逍遥,那便如何?”
那三人却不容年轻人稍作缓歇,三柄武器同时飞起,三色星光相映,狂暴的气息将地上的乱石搅得漫天彻地,遮天蔽日,如同巨大乌黑的石云压顶。
烈如秋只得再燃炙焰,穿过乱石引来万道日煦,金光爆散将石云击碎,眼前清明一瞬,只见裂风剑与遁星斧率先斩来。烈如秋一手掷出赤焰火龙,将遁星拍向高空,一手抓向虚处,幻化炙焰火剑划出孤月独行剑意,稍稍缓了缓裂风的剑意。
即便是这样,他二人仍是被剑意一同挑飞,尚未立稳,鬼泣斧呼啸而至,却听长笛再次飞过,金石相斫之声震耳欲聋。烈如秋在慌乱中侧身瞥了一眼,距离五行毒阵已经不足三丈。
齐自诺见两个年轻人勉强招架,气息紊乱,面色青白,已是强弩之末,便沉声喝道:“妖毒法阵近在咫尺,那是你们的安魂之地!”
另二人当即会意,各自武器再一次飞出。
只此一刹那,沐天落双眸星芒骤闪,一手抓住烈如秋的腰间,一手横执长笛挡在身前,鬼泣、裂风与遁星同时击中长笛,一声轰鸣,二人被撞入五行阵中,三柄武器亦一同消失。
二人原先站立的地方腾起一团银色的云雾,瞬间幻化成沐天落的模样,手中所握正是鬼泣斧与裂风剑,一个森冷的声音说道:“区区五行毒阵就妄想困住本君,实在可笑。如今,武器有名,正是弑君的铁证,尔等不如好好自省,如何服罪认罚罢。”
五行毒阵中,沐天落与烈如秋二人的处境,却不像灵体的言语那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