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萧月泽于软榻坐定,槿辰关上房门离开,并留下一道禁制屏蔽茶室内的声息。
萧月泽心情复杂地看着天君,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沐天落拾起脂玉茶壶为二人斟满,自行端起一盏,说道:“谨以一杯清茶聊表谢意,感谢萧先生在暮宗山出手相助。”他一口饮尽杯中茶。
萧月泽没想到沐天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原本控制得极好的情绪顿时松动了一分,脱口问道:“你身上的伤都养好了?你是如何死后重生的?那些妖毒……纵使是圣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治愈,你果真好利索了吗?你跑到北冥来作什么?为什么要向妖族挑战?你是疯了吗?”
沐天落不紧不慢地自斟自饮,缓缓言道:“本君来到北冥,旨在收服妖族。萧执首既然提起挑战,不知云泽族作何打算?”
听到这番话,萧月泽不禁暗暗自嘲:果然,彼此的距离与生疏不是生死之间伸手一拽就能化解的……
想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他稳了稳心绪,郑重其事地说道:“敢问天君,神域欲图收服妖族,对我族人的修行之道有何说法?”
“作为神域的属邦,毒道邪术皆为禁忌,凡有违律者,废除修为,幽禁终身。”沐天落顿了顿,加上一句:“关于妖族的狂化之秘,本君将在一个月后公布于世。”
萧月泽大惊失色,怒言:“你究竟是要收服妖族,还是要覆灭妖族?”
“当然是收服。”
“呵!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如果人族与灵族知道了妖族狂化的秘密,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原本以为你来北冥是为了化解仇怨,此刻看来,你的这番举动与挑起天下战乱有什么区别?!”
“人族与灵族是神域的属邦,同样遵循天道。再则,有本君掌理天下,怎会容许战乱四起?”
“你!”萧月泽瞅着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居然语塞。过了半晌,他才想起问题的关键:“既然你知道妖族的隐秘,那就应该明白,废除毒道对妖族来说就等同于自取灭亡。另一方面,如果没有毒道的约束,恐怕就算是三族联合起来也不是妖族的对手。”
“是否自取灭亡,萧执首不妨一个月之后再来评说。”沐天落仍是满面的云淡风轻,一边慢悠悠地品着茶,一边说道:“这么看来,云泽族的选择应该是挑战。那么,萧执首是第一战的人吧?”
萧月泽本来想说“不是。”其实的确不是由他出战,战书上的挑战者是执司墨启殃,地点定在厄运沼泽境内的净菩潭。不过,他改了主意。这一次他原本打算置身事外,派出族里任何人都行,收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绝非难事。可这个孩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任其胡闹下去,不仅是妖族,天族恐怕也难全身而退。说战乱四起还过于保守了,末世劫难都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他定下心神说道:“不错,我是代表云泽族来向天君挑战的。”
“战书可否一观?”面对萧月泽起伏的心绪,沐天落问道:“萧执首该不是临时起意吧?”
沐天落抬起眼睫望向萧月泽,稍稍凝视?后,犹自说道:“果然是临时起意。萧执首的修为境界在云泽族首屈一指,甚至放眼整个妖族亦难有敌手。所以,你决意亲自出手阻挡本君收服妖族。”
萧月泽对沐天落看破自己的心思不觉意外,毕竟是家传的天赋。他冷哼一声,严肃地说道:“莫再对我提起收服二字,似你这般胡闹,神域就没有人对你提出异议吗?你这是在覆灭神域!”
沐天落反问:“你与公平先生往来密切,近段时日他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萧月泽不由一怔,暗自想道:铭赤云吗?此刻听这孩子提起那人,倒是确有蹊跷。往年,铭赤云只在兰月来到暗影森林,多一天都不会逗留。今年却一反常态,现在已是桂月末,他竟然还待在迦楠院。甚至有传闻说他是拂笙庄的常客。铭赤云什么时候与天族走得这么近了?
沐天落看透萧月泽的心思 ,说道:“原来你知道公平先生真正的身份。这么说来,你大概也知道暮宗山的那枚天石正是铭赤云有意遗落的。那么,你可知道他的一番谋划究竟为何?”
“当然。”提起铭赤云的那些算计,萧月泽还是有些心不落忍。想起那夜铭赤云站在风雪中,带着一丝快感说出“魔心”二字时的神情,以及后来看到沐天落坠入深渊毫无生还可能的时候,他那掩藏不住的遗憾之色。
萧月泽本不该对面前的少年存有这种奇怪的情绪:是心疼?还是责备?他找到一点头绪,说道:“他说要送你一份大礼。所以,你现在是受铭赤云摆布了?”
沐天落眉尖轻扬,语气冷冽地说道:“萧执首,本君要声明几点。其一,灵狐一族因云泽族而亡,无论你在其间扮演过何种角色,本君都不会释怀。其二,当年神域之乱,天石失窃,先祖圣主因此重伤而殇,你同样参与其中。本君虽然不会向你寻仇,但是做不到心无芥蒂。其三,此次北冥之行,本君决意收服妖族,共举天道。对于妖族的狂化与毒道,本君自有化解之法。若是妄图阻挠,无论是谁,本君都会视为敌人,绝无法外留情一说。其四,铭赤云是人族的后人,理所应当臣服神域。有些事情他没有说与你知,说明并不信任你。最后,你若要战,便呈上战书,本君自当全力以赴。”
言罢,沐天落挥手聚起一团小巧的银云,弹向门外。少顷,槿辰推门而入,带来笔墨白绢放在茶案上,说道:“萧执首,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