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启殃暗喜:果然是年少气盛,自恃天赋过人,把面子看得太重。他要是延后几日,也能给自己留些余地!
墨启殃的嘴角咧得更加明显,言语仍旧不卑不亢:“得天君体恤,墨某感激不尽。明日,墨某在此处恭候大驾。”
双方既已约定,灵体敛去身形。
等候在净菩潭地界外的萧月泽眼见银光划过,一身玄衣的少年回到先前离开的地方。他定睛看去,少年的衣衫洁净如新,毫无战斗留下的痕迹。净白的面容平静如常,眉宇间凝着少许寒息,低垂的眼睫上挂着霜白。
萧月泽只道是沐天落曾经受过寒息重创,故而天寒地冻不堪重负。他见少年的气息还算平稳,没有明显的伤损,暗暗放下心来,立即召唤远处的坐骑。待两只矫健优雅的缇鹿跃到近前,他和颜说道:“乘鹿急行,不用百余息便可抵达汨沙阁。阁中有热泉驱寒,不亚于暗影森林。”
沐天落不多言,跃上缇鹿,跟随萧月泽急驰而去。
回到夜罗院的地界,风雪虽乱,却是一派祥和安宁。缇鹿并未奔向夜罗院中心最繁华的方向,而是向西一拐,在纵横交错的溪河间跳跃。迷阵一般的草甸好似迷宫,隐隐散着神秘的气息。
沐天落散去灵识探寻草甸间的机巧,只听萧月泽轻声言道:“汨沙阁地处偏僻,与暗影森林相距不远,因此四周布有结界。不过你放心,这种程度的结界对于公子悟来说形同虚设。”
听了这话,沐天落心中一凝,生出莫名的不悦。他不再耗费心力探究,收回灵识冷颜不语,任缇鹿飞驰。
百余息过后,缇鹿渐渐缓下脚步,听辨鹿蹄落地不再是踏草涉水,而是拍打在坚硬的石路上。沐天落忍着倦意借灵体之目,好奇地打量四周。纵横交错的水流至此已无踪迹,青草如茵,繁花似锦,玉石小路隐没于长长的青草之间,远近高低错落的花朵仿佛绽放的烟火,烟火间隐约可见一扇玉石雕刻的院门。
见此院门,沐天落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若是将绿草换作青竹,这座繁花中的小院实在太过熟悉。
缇鹿未及小院近前,院门无声自开,目光触及院内,沐天落便再难移开:只见院落中有一面石桌,两把石椅,四周繁花簇拥,暗香袭人。
这时,院里走来一个年轻人,恭谨地对着萧月泽行过礼,低声言道:“沂波拜见主人。”言罢,他忍不住抬眼看了向执首身边的俊美少年。
“嗯。”萧月泽发觉沐天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对沂波说道:“你速去为这位公子取一件银貂斗篷,送到后院来。”
沂波一听,目光再次飘向玄衣少年,心中颇为惊讶:汨沙阁向来少有访客,别说是外族的人,就是族里能踏入汨沙阁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主人这是要带这个少年去后院的禁地?!这当属破天荒的头一次啊!!!
两人的对话将沐天落从纷乱的心绪中拉了回来,沂波的眼神让他十分不悦,于是冷冷言道:“萧执首,斗篷就不用了,你我之间尚且不必如此。”
又是这种故作疏离的作派!萧月泽不由暗暗感慨:这孩子可真是音儿一手教养出来的!他不好执意坚持,便对沂波说道:“你且在此处守着,今日,任何人等不得进入汨沙阁。”言罢,朝着院落旁侧的小路走去。
二人慢行百余丈,直到路边出现茂密的云杉。而后在高大的树林间穿行,行至密林深处看见一间清雅别致的木屋。
木屋一侧斜斜地立着一块玉石,上面印刻着一个古妖族文字:“萧”。
萧月泽推开木屋大门,厅堂正中有一汪热泉,屋内暖意弥漫。热泉四周乃是玉石铺就,摆置着一套青竹模样的玉石茶具,一旁小炉上的水壶热气氤氲。热泉两侧围着一圈软榻,织锦花纹尽是青竹。
满眼的青竹居然会在北冥之境频频出现……沐天落冷冷地瞥了一眼萧月泽,不知这人将他领到此处究竟是何用意。
待二人走入屋内,萧月泽随手关上门,风雪寒意当即被阻在屋外,只剩一片暖意洋洋。他将目光移至沐天落,见少年垂着眼帘站在热泉一侧沉默不言,看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萧月泽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斟酌再三,柔声说道:“请坐吧。”
沐天落毫不客气地在软榻上坐下来,神色仍是冷冰冰的。
萧月泽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尴尬的场面,只好自行坐在对面,提起水壶冲洗茶具。
二人相对无言。
萧月泽的内心不似表面那般平静。他低着头过分仔细地摆弄着茶具,心底正在天人交战。在下过无数次决心又被自己推翻后,他终于决定开口,问道:“你母亲还好吧?”
他的声音都快低到嗓子眼去了,好像生怕对方听清一样,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他怕,这个时时都在折磨自己的问题他从来没有问过任何人。但是,他更想听到答案,哪怕被一个孩子嘲讽。
答案没有如期而至,小屋里只有热泉汩汩之声,还有小炉火焰发出的十分轻微的噼啪声,除此之外,安静得过分。
萧月泽壮着胆抬头看过去,发现沐天落的身子虽然仍是端坐,头却斜斜地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睡着了?在这种氛围下?
萧月泽十分无奈地笑了笑,自嘲:这孩子居然这般信赖我,我倒是小人之心了……
并非沐天落真有那么信赖萧月泽,只是身子困倦实在难以支撑,清雅的茶香再加上熟悉的场景,让他的心神难免松懈了一分。
萧月泽打消了用灵识探寻答案的念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熟睡后,面容少了许多清冷与孤傲,与魔君的形象相去颇远,显得稚气十足,甚至看上去比同龄人更显年幼。眉宇间还纠缠着淡淡的寒息,让人不由心生爱怜。虽说不是原本的容貌,骨子里透出的气度却是一如既往。
萧月泽不免好奇:这孩子的易容术究竟是跟谁学的?惟妙惟肖,毫无破绽。只是,偏偏弄成魔君的样子,唉……
宁静安逸的时光让人流连,不知不觉已至申时。要不是远处隐隐传来喧哗之声,沐天落不会从沉睡中惊醒。
萧月泽听到外院的动静,不由紧蹙双眉,心中一阵懊恼:自己竟然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自从在拂笙庄见到这个孩子后,好像很多原本十分重要的事情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比如,此刻正在外院大声叫嚷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