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齐予安似是毫不在意地应道:“原来你说的是那个人。就算是我杀的,怎么了?”
“怎么了?”听到这样的语气,烈如秋生出几分愠怒,“你为什么要杀他?他究竟做了什么,你对他竟然不留任何余地,你就这么恨他吗?”
“对于一个该死的人,为什么要留有余地?”齐予安十分不屑。
“什么叫做‘该死的人’?回到圣都后,当你看到齐溢和明风斩这两个人毫发无损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点后悔吗?”
齐予安警惕地看着烈如秋,语气冷淡地说道:“齐大哥与明先生均已作古,我不想谈论此事。”
烈如秋却是不依不饶,“你就没有生出过一丝困惑?难道你没有怀疑过自己杀错了人吗?”
齐予安实在不解,自己早就打算忘得干干净净的旧事,竟会在此时此地被重新挖出来。他的目光移至天君,猜不透这二人的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神魂微闭双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二人的对话,一副凝神入定的模样,岿然不动。
烈如秋见齐予安目光飘忽,心中更怒,“你倒是说说看,究竟什么叫做‘该死的人’?其实你很清楚,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暗通妖族,就是死罪!”齐予安根本不愿回忆暮宗山的经历,可是有些画面偏偏要强行钻进脑子里,令他忿恨不已,“即便他没有伤人,他与妖族同流合污就是人族的死敌。残魂矛和灭灵戟是他亲手夺去的,断念斧是妖族盗取后送给他的,他侥幸得到天石圣物,明明知道妖族垂涎天石已久,他却偏偏要去北冥。如果他不是和妖族沆瀣一气,还有什么理由?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是天君呢?”
齐予安瞧烈如秋一脸的认真,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天君,心想:当着天君的面说出这样的无稽之谈,这人的脑子怕不是有点问题吧?
烈如秋被齐予安的眼神激得更加愤怒,“就算是得到了天石与神器,他又没有危害苍生,你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与妖族合谋,死罪当诛。杀他是替天行道,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替天行道?”烈如秋不假思索地斥道:“齐自诺监守自盗,将断念斧拱手予人,他与妖族之间的苟且不是一年两年了,你怎么不替天行道?!”
“你丫的!”一听提到这事,齐予安果然再难掩饰表面的平静,双手重重地拍向矮几,腾地站起身来,天罡之气瞬间充盈双掌。他怒气冲冲地瞪着烈如秋,只差没有掀桌子了。“一个流浪街头的无名之徒,老子杀他是给他面子!”
烈如秋见他泼性大起,亦不客气,“他是悬镜崖岚先生的唯一弟子,而你不过是一个依附父辈的混世之子。要不是他的相助,你岂能入得了御心族的法眼?更不可能名列启雲初评的榜首!”
“岚先生的弟子?我看他大概是被岚先生驱逐出来的弃徒吧!他死了这么长时间,岚先生有替他说过一句话没有?没有!要不是我,他哪里有命走到暮宗山?染指天石圣物和神器更是痴心妄想!”
“说得好像你是旷世奇才一样!”烈如秋鄙夷地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启雲初评距今正好一年,那时你便已聚星成阵,百年间第一个完整的北斗星阵,没错吧?为何时至今日,你却在点霜名录排在榜末?就算你是在无意间施恩于人,也没有资格将其性命拿捏在自己的手上,随意评判!”
修行停滞难前,无法聚星成阵,正是齐予安的心头之痛,此刻他更是火大,“点霜录那种东西,仅仅是御心族的一家之言,老子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评判修为境界,若非同场比试,怎么能判定真正的高下之别。此次天试正好教大家看看清楚,御心族的名录狗屁不是。”
说到这里,烈如秋不由皱了皱眉头,暗想:我是在跟你说榜名的事吗?怎么就被你带偏了方向。
在二人你言我语之际,他依着悟先生教授的方法,有意将齐予安激怒,同时凝聚神识探向他的脑海,试图在其无意间暴露出来的想法当中找到关于沐天落的记忆。
在齐予安的脑海当中探寻,烈如秋只找到极少的片段,都是尖锐刻薄的想法,以及支离破碎的恨意。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思绪,甚至无法忍受:沐天落如此天之骄子,在齐予安的心目中却只是一个街头弃儿,不过是一时侥幸得到了天石因而修为一飞升天……
烈如秋收回神识,有些伤感地低声叹道:“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品性心智,你永远都比不上他。可惜……”
骤然改变的语气让齐予安不由一怔,“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据我所知,除却妖族的萧月泽,他在世上并无亲友。”
是什么关系?烈如秋好好掂量了一番,“应该算是,知己。”
说到此处,齐予安突然冷静下来,当即敛去掌中的天罡之气,有些自责地想道:天君就在眼前,我竟然如此冒失,实在是不该。我要是再有一点什么闪失,累及全族可就追悔莫及了!
他缓了缓心绪,再次瞥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天君,不禁暗自庆幸。于是他坐回软榻,拾起茶盏浅啜慢饮,忽而想起一事,随口说道:“今日是天弃的冥诞,所以你特意邀我前来,对吧?”
“冥诞?”烈如秋根本不可能知道此事,却不料想,好像是谁不经意地开了一个玩笑,让冥诞成为了事实。
原来一切冥冥自有天意。
一年前的今天,第一次听说了这样一个少年;一年后的此时,证实这个少年已经身死魂散。
所谓冥诞,所谓弃徒,一语成谶啊!
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可是,如何才能脱身呢?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无端地将齐予安招惹来,平白增添无妄的伤感。
气氛渐渐凝滞,齐予安同样如坐针毡。
最终,仍是神魂开了口:“齐予安,方才知秋公子的言语若有不当之处,切勿挂怀。天试期间面见本君,甚是不妥。此刻你且归去,本君令人将晚膳送至居所。”
一听此言,齐予安如释重负,当即伏身行礼,拜谢告辞。
侍女依着神魂之令一番忙碌,另备一席装入食盒送往齐氏的临时居所。
不多时,晟晓阁内再无旁人,重归宁静。
烈如秋一直怔怔地望着神魂的身影,百感交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踌躇地站起身走向门外。
耳听神魂淡淡地问道:“你要去往何处?”
烈如秋忽然觉得委屈,转头喝道:“沐天落你个混蛋!死了都不安分,为什么还要留下一缕离魂祸害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