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旸庄园东南端,在一处较为密集的梅林中央伫立着一座三层高的竹楼,修筑得格外精致,楼楣上挂着一块竹匾,篆刻“华茂闲居”四个大字。
夜色中,小鱼儿来到竹楼前,刚刚收了手中的锦伞,便见路筱川怀中抱着一个金铜暖炉推开门,笑盈盈地说道:“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没有多玩一会儿?”
小鱼儿抿着嘴,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你在屋里抱着暖炉,不知道外面的风雪有多大,却有闲心在这里说风凉话!”
路筱川随手关上门,将怀里的暖炉递到小鱼儿的手中,一脸无辜地说道:“那文书嘛,是你自个儿坚持非要亲自送去的。我早早地把暖炉替你备上了,一直为你担着心呢!而且,我看你这脸色也不像是受了风雪的样子呀!”
小鱼儿斜睨一眼路筱川,一改玩笑的语气,认真地说道:“三哥,知秋公子在月影那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天君在庄园里面下了禁足令,他没有令牌,当然是哪里也去不了。”路筱川丝毫不为所动,仍是满面的和煦,“难为你在风雪中等他那么久,还没有吃晚饭吧?先去泡个药浴去去寒,我叫人准备些你爱吃的。还有,一个时辰后大哥才会回来。”
小鱼儿确是又饿又乏,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听到他提起大哥,立即转过头来惊讶地问道:“大哥去哪里了?”
“父亲到圣都了。”
近几年,华茂庄日常的管理几乎都已交到长子路筱灵的手上,家主路波明落得一个安逸,携妻带妾,游山玩水,赏花品茗,好不逍遥。
然而,在这个风疾雪骤的寒冬,路波明不在温暖舒适的泫水镇享清闲,却突然来到圣都。
路筱川见一抹愁云浮上小鱼儿的双眸,微微一笑,“你不用多想,什么事都有大哥和我。”
小鱼儿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三哥永远都是这么善解人意。”她说着话就捧着暖炉转身离去。
不多时,路筱灵悄然回到竹楼闲居。来到茶室,见到仅有路筱川一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路筱川的目光飘向某处,点了点头,“小妹刚回来不久,我已经跟她说大哥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回来,现在她应该在沐浴房内睡熟了。”
路筱灵在软榻坐下,接过路筱川递过来的玉盏一饮而尽,随后低声说道:“你先说说情况如何。”
路筱川简要说道:“我与小妹离开晟晓阁后不久,知秋公子被月影带走,在昌昀阁内待到直到戌时才离开。而后,小妹陪他一路去往烈焰庄的居所。未过一盏茶的工夫,烈焰庄竹楼外已经去了不少人。”
“这倒是不奇怪,奇货可居,商者唯利。”路筱灵轻笑一声,问道:“小妹去送文书,你是一直跟着她的吗?”
“正是。”
“没有被他们二人察觉吧?”
路筱川十分自信地笑道:“大哥,这点小事还不放心我吗?”
“据你观察,知秋这个人究竟如何?”
路筱川思忖片刻后,说道:“不拘小节,能言善谈。至于修为境界,深得烈焰庄的传承,兼有飞刀门的剑道……”
路筱灵微蹙眉头,抬手打断:“修为境界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他和小妹走一路,都说了些什么?”
“要说这一路呀,呵呵……”路筱川忍不住笑出声来,“先是谈了几句风雪,接着聊了半路的茶道,而后说了半程的梅花。小妹听得有趣,知秋倒是一句没歇。”
“他说了一路的闲话?小妹没有向他提起关于下注的事情?”
“没有。”路筱川无奈地说道:“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小妹一向是能言善辩,这次算是遇到敌手了。恐怕下注一事早就被她忘得干净。”
路筱灵不以为然地说道:“说起来,小妹对于商贾之道确是没有兴趣,不过知秋那小子倒是很会投其所好。”
“大哥,父亲对于此事是什么意见?”
“此事太过仓促。我们收到邀请仅有一天的时间,虽然先前派人暗查过知秋,此时看来,仍是不够了解。父亲的意思是,我们可先与之结交,务必留心观察。”
路筱川从袖袋中取出一个锦囊递到路筱灵面前,“这是他交给小妹的入注组盘,看起来也不过是寻常的下注罢了。正像他自己说的,是看中了华茂庄的赔率。”
路筱灵取出锦囊中的白绢细细看过一遍,若有所思地说道:“从这张下注的名录来看,确实如此。”白绢上,几个天族少年的名字显得特别醒目。他久久地注视着,忽而问道:“三弟,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路,就没有一句提到其他什么人吗?”
路筱川一面斟茶,一面说道:“提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路筱灵略略点头,“依我看来,知秋这人虽然身份特殊,天赋不俗,但是自幼生长在僻野之地,阅历尚浅,很难谈得上有什么城府与心机。”
路筱川似乎并不认同,“大哥,我觉得他这个人并不简单。俗话说,言多必失。可他却是滴水不漏,这就不得不让人称奇了。”
“或许,他本身就是没有心机的人,只喜风雅俗物,全无权谋之心,在圣都的言行仅是听从天君之令罢了。言谈间,他跟你提起过天君吗?”
“没有。在晟晓阁内,岂能妄议天君?”路筱川提醒道:“看着时间,小妹大概快要醒了。”
“嗯。”路筱灵放下手中的玉盏,嘱咐道:“此事还须瞒着小妹。至于知秋那里……若是想要万无一失,你可以让小妹把他邀到闲居来,我亲自跟他聊一聊。此外,设法找个机会与天君面谈。”
腊月初十,天试第十日,卯时。
自从来到圣都后,烈如秋难得这么早就醒了。简单地梳洗过后,他推开竹门站在廊檐下望着竹楼的前方,一片方圆数十丈的空地上罗列着大大小小的锦箱缎盒,经过一夜的风雪,已经覆盖了一层数寸厚的积雪,在远处玉月灯的映照下,闪耀着幽幽的光芒。
寒冬的清晨十分静谧,仅有细细密密的落雪之声。昨夜临近子时,访客依然络绎不绝,因为阵法相隔,又无竹楼主人相邀,那些不速之客在这片雪地上徘徊,留下的脚印已被银雪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