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珞应声而入,将棋枰挪开,手脚麻利地摆放碗碟。烈如秋问道:“惜大哥,今天的天试如何?”
公子惜刚要开口,烈如秋立即打断:“哦对了!昨日听你说过,六艺前三项已有排名,能给我瞧瞧吗?今日的御术是以这个排名先后进行的,对吧?让我先看看那些庄盘上的考生都排在什么位置。”
公子惜从袖袋中取出一卷白绢递过去,笑问:“你所说的考生指的是哪些?莫非你真对赌盘下注上了心?”
烈如秋展开白绢快速掠过名录,禁不住赞叹道:“啧啧……天族的五个少年三项全优!妖族的十四人居然也是全优!”他在司马家几个的名字上顿了顿,心中不免暗暗称赞:虽然养尊处优,修行却未见懈怠。
看到师侄们的名字也在全优之列时,他开怀笑道:“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没有给烈焰庄丢脸!惜大哥,昨日听音记谱一项不是没有一人听完全曲吗?为何仍能给出优等?”
公子惜答道:“依君尊之令,能在考场内坚持半个时辰者,有资格列入优等。如果所记曲谱与原谱相比有七成相符即可评为优等。能坚持一刻钟,且六成相符者为合格。”
烈如秋看这千名考生全优者不足五十人,妖族除却陌青鸣一人,其余皆是全优,占了几乎三成,不得不让人惊讶。而后他终于找到齐氏的名字,又是一阵意外,“齐予安他不是志在榜首吗?前两项仅为合格,乐试竟是劣评,他在搞什么?”
“这个并不奇怪。”公子惜不以为然地说道:“人族的修行以齐家为风向,一向注重武学,就算是六艺亦只修御射之类。六大门派当中,修行以六艺为先的仅存烈焰庄一门。再看世家望族,唯有司马与公孙两族例外。帝宫传承讲究修心养性,因此没有荒废礼书研学。而司马子仁偏爱音律,其子嗣受了他的影响。至于公孙氏嘛,当属另类。”
无须明言,烈如秋理解天试章程暗含的用意。他将白绢置于一旁,舒展了一下身子,“惜大哥,你辛苦了一天,定是饿了!赶紧趁热吃吧!”
二人正要举箸,司瑜急急叩响房门,“禀告知秋公子,华茂庄的伙计求见,说是有重要的文书必须当面交给公子。”
烈如秋纳闷,有些不悦地说道:“每日庄盘的盈亏文书,不是亥时才送来的吗?今天他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公子惜轻笑一声,“今日没有公示排名,故而谈不上盈亏二字,华茂庄不过是向你示好罢了。”
“呵!仅仅是派个伙计来示好?华茂庄的派头真是不小。”烈如秋这会儿可没有功夫搭理华茂庄,“司瑜,你去回复那个伙计,本公子有要事,不便相见,让他留下文书即可。”
打发了司瑜,烈如秋忽而想起一事,“惜大哥,你给我弄一个令牌吧。”
公子惜一面吃着,一面说道:“令牌的发放由影屏庄主负责。天试开启之前的半个月,令牌便已制作完备,现在并无多余的令牌。”
烈如秋有些懊恼地问道:“就不能再制一个吗?要不我去找影屏庄主说说,他住在什么地方?”
“影屏庄主没有住在望旸庄园里,他在南营校场,距此向南百里。”
“他在那里做什么?”
“那处乃是天试的第二试场。六艺考核结束后,下一轮测试则会移至南营校场。”公子惜解释道:“与六艺不同,组队赛的人数仅在百人以内,目的是比试修为的高低,因此需要更为严密的阵法护持。同时,为了公平起见,考官与考生一样,开试前都不允许窥视试场。你是应该知道,天魄族人墨守成规的声名在外,南营校场当然是交给影屏最为放心。”
烈如秋仍不死心,“你能请他刻制印章,也能制作令牌吧?”
“制作令牌必须经由圣主准许。在影屏没有面见圣主之前,他是不会再制令牌的。”公子惜忍不住笑道:“我说知秋啊,你跟这令牌较什么劲?在这望旸庄园里面,还有什么地方是你去不到的地方吗?”
烈如秋不屑地说道:“那华茂庄的小鱼儿手中都有令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计尚且来去自由,我却要受禁足之令……”
“小鱼儿?”公子惜若有所思地说道:“华茂庄的伙计么?”他悄然散去神识追上离开晟晓阁并不太远的伙计,略略探过一遍后仔细想了一想,并不打算揭露此人的身份,“华茂庄早有陈请,伙计手持令牌并不奇怪。”
烈如秋并不是要与令牌计较,无非是闲扯了几句,待二人用完晚膳,他将乌木棋枰端至面前,颇有兴致地说道:“惜大哥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说着话,烈如秋拾起几枚黑白玉子掷在棋枰上,公子惜看出棋题,无奈地说道:“生死贞元,无人能破,这世上不知累死过多少棋道圣手。”
烈如秋笑道:“说不定今日被你我二人破了题,岂不是一段佳话?”
是否能够破解生死棋局,公子惜并不在意。他在望旸庄园忙碌了许多时日,确是耗费心神,此刻能够稍有休闲,岂可轻易放过。
二人沉浸于棋局之中,往返于生死轮回,时间过得甚快,不觉间已是临近子时。这时,烈如秋手执白色玉子看似随意地落在某处,恰似拨开迷乱的风云,直指棋局的死穴。
公子惜不由一惊,轮回不绵的贞元生死竟然断绝了气数!反复推算演绎多次过后,他抬眼望向烈如秋,不敢置信地叹道:“未曾想到,你于棋道竟有如此修为,当真是天赋惊人!”
烈如秋笑了笑,拾起玉壶为二人斟满清茶,自饮一盏,悠悠言道:“我与沐天落相识不足两个月,手谈却超过百局。寻常的对弈虽是互有胜负,但是若论破解棋局,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贞元生死之题,沐天落的解法是向死而生,而我的解法是求生赴死,自是输他一着。”
听了这话,公子惜更加震惊,自古而来的无解之题,这两个少年竟然有两种解法……
烈如秋没有理会公子惜的情绪,接着说道:“此局之妙,便是‘将计就计’。如若论起权谋,沐天落深谙其道,无论是栖夕阁的天诏,还是泠曙山的运筹,正是恰如其分地诠释了这四个字。”